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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风长澜内心的想法关小白没办法读到,她窝在他的怀里哭得哀戚,大有他不点头她就哭到底的打算。

 关家人一向知足常乐,有得吃穿就很足,他们不需要那么多分号和银两,为什么要为了钱去伤害跟了关家多年的下人呢?

 “澜哥哥,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改变主意吧。”

 “我已经做了决定,相信我。”他紧紧地搂着她,喉头泛起苦涩。

 “澜哥哥!”小白无力地唤他。相信他,相信他什么呢?留下东叔跟小宗哥并非难事,只要他点个头就行了,没有人会为难他。

 难道他真的这么无情?还是说…他已不在乎她的想法和心情了?

 清澄的眼睛里涌起好多雾,她看不清,心像扎进一绣花针,痛得让她无法呼吸。

 “相信我。”他的嗓子哑了,带着沉重的祈求,相信他,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那一夜,窗外的秋风呜呜咽咽地响着,秋风瑟瑟,冷冷的秋雨簌簌地拍落在瓦片上。

 她哭、她喊、她求,但那些哭喊哀求最后全淹没在他紧紧的拥抱里。他像一堵无声无息的墙,收纳她所有的眼泪和话语,却不做任何回应,只是用温暖的怀抱耐心地拍哄她。

 该怎么办呢?哭肿了眼的关小白试了许多种方法想动摇风长澜的决定,可终是有如泥牛入海,眼看东叔和小宗哥就要踏上西去的旅程,最后她去拜访了媒婆孤霜,在她那里,虽然没有得到有力的办法,却让她想到新的点子一一

 她要离家出走!

 这是她最后唯一能走的棋。

 关家一年前换了新宅子,全家人搬了过去,而药铺也由原来的兰陵坊搬至客商云集的西市。如今兰陵坊的老宅无人居住,门上落了大锁。关小白在一个寒风凛冽的早上,带了小包袱,独自一个人搬回老宅。

 嗅着老宅熟悉的味道,小白泪眼蒙咙。在这里,有她与他的太多回忆,回到这里来住,她也是想提醒他,他们有着怎样的过去,在这个破烂的屋子里,每个人都是相亲相爱的。

 踏出门时,风长澜买来服侍她的四个小婢想要跟着她一起来,结果被她通通赶回去,临走前个个都哭丧着脸。

 当夜里,她的相公也来了,冷着脸站在东厢外,一言不发,她关着门,偷偷抹泪不敢看他,怕看到他在月光下长长的影子而心软。

 她的三个哥哥更离谱,第二天竟一起出现,想把她绑回去,要不是风长澜出言阻拦,她早就被哥哥们当犯人一样对待了。

 “夫头打架尾和,得帮妹夫把你绑回上,看你还敢不敢骑在妹夫头上作威作福!不管有天大的事,都不能弃自家相公于不顾。”这就是她知足哥哥的言论,难怪他们现在都娶不到老婆,哼。

 关小白打定主意,他若不低头留下东叔和小宗哥,她就不回家。

 住在空却堆回忆的老宅,她并不孤单,那棵她种的樱桃树仍然伫立在那里,唤起好多好多动人的浮扁掠影。

 纵然住回老宅,书肆的事也不能放下,她依然每往来书肆,或撰写异趣录食评的部分。

 冬日的午后,天空阴沉,乌云密布,像随时都会有大雨落下。关小白顶着寒风加快步伐,走近一家门庭高阔的酒楼。

 “是雨斋书肆的白当家啊,里边请!我家主子等白当家好久了。”酒楼的掌柜连忙起身相,领着关小白来到楼上,推开一间临街的雅间。

 白小君是她撰写食评的笔名,大家都以为她姓白,因此都尊称她一声白当家,商家对她如此热情,是基于她在长安食客中的强大影响力。她对菜式的品评中肯公允,从不会为了一点私利向商家妥协,好吃的菜她会大方推荐,哪怕店家待她冷淡如寻常客人,不好吃的菜,不管那家酒楼多有名,她也会大笔一挥如实刊载。

 那些关小白曾在《长安异趣录》中点评过的菜式,皆得到长安百姓甚至是异族商贾的认同,可见她的食单在长安的分量。

 长安的百姓若嘴馋了,想打打牙祭,便会一本最新的《长安异趣录》,瞧瞧上面又推荐了什么新菜和店家,再放心地前去品尝,决不会失望而归。

 “白当家,快快,里边请,喝口热茶暖暖身子。”老板笑地亲自为关小白斟上香茶。

 “老板客气了。”关小白入座,放下手里抱着的笔盒。

 “能请到白当家真不容易,小店今真是蓬荜生辉,往后这生意还得仰仗白当家多照顾了。”

 “店主哪里的话,你该仰仗的是火头师傅。”她个性直,从不跟人拉什么情,也不太会说客套话。

 “哦…哈哈哈,当家说得是,来人啊,上菜。这几道菜是火头师傅这几天苦心炮制的,白当家有口福了。”

 瓦上倏地响起叮咚之声。

 下雨了…

 关小白回过神来时,便见雨势加大,劈里啪啦地打在雕花窗棂上。

 “今儿可真奇怪,入冬了雨还这么大。”在等待上菜时,老板随说道。

 桌旁早已放好炭炉,烤得人暖烘烘的,关小白来到窗前,想把灌进冷雨冷风的窗关严一些,屋外实在太冷了,但当她视线越过窗棂,不经意地扫向街心时,猝不及防的一道冷清颀长的身形就这样撞进她眼底。

 那人撑着伞,站在对街,静静的,像尊静默的石像。

 冷雨飘到她的手背上、脸上,她打了个冷颤,那个熟悉的身影此时占了她的脑海,口中是说不清的感觉,眼睛酸涩不已。

 伞遮住他的脸,让她看不见他的清冷俊眼。

 撑着油伞,挡着兜头淋下的大雨,斜飞的雨丝夹着冷风灌入他的襟口,即使被包围在大雨当中,风长澜的眉头却不曾皱一下。

 再冷,他也愿在这里等着他的娘子。

 早就料到忘东忘西的她肯定不会带伞出门,这隆冬时节,要是淋了雨,定会染上风寒,他舍不得她吃苦,带着伞来接她。

 眼下她疏远他不理他,气他恼他,他不怪她。即使受了委屈,风长澜仍能体谅关小白此时的心情,重感情的她当然不愿见如亲人般的东叔和小宗哥离开长安,前往苦寒之地。

 他不是不明白她执意搬回老宅的用意,她是在提醒他,小宗和东叔并非一般的下人,他们曾经与他们共患难。

 然而他怎能去告诉她她所深信的人变了?

 受到小白的错怪,无妨,只要能好好保护她的心,她的人,一切都是值得的。

 不管小白如何对他发脾气,他都要紧紧地抓住她,跟她纠下去,她是赶不走他的。

 楼上出的头溜进他的视线,但他没出声也没动,静静地待在雨幕中,她在看他,他知道。

 窗前的关小白神情变得阴郁,她已经有几天没有好好看过他,好好跟他说过话了。

 沾着冷雨的小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白当家,菜上来了!”

 果断地合上窗户,她转回身道:“有劳老板了。”

 娇小的身子坐回桌前,关小白将全副身心转移到菜式上,仔细品尝老板端上来的风、炙鹅卷、蒸青鱼、果仁白酥,还有数十碟的小食。

 净手完毕,她认真试菜,但还是忍不住好几次失神地望向窗子。

 “白当家?”老板小心翼翼地问,今白当家有点心不在焉,难道是他们的菜很难吃?

 “我再尝尝。”摒弃心中杂念,夹起风放入檀口,试了试这个,又尝了果仁白酥和其他小食。

 “如何?”

 “风质柴而无味。”

 “这…这可是用了四十八种西域香料腌制过的上等羊腿啊。”

 “老板,你别忘了,香料太多,反而显得味道杂沓呀。”她的嘴是被诸葛悠仁养刁的,自从两人结为好友开始,悠仁就带她吃遍长安,对美食颇有心得的诸葛伯伯还曾传授她品菜之道,眼下什么好菜坏菜,一进她关小白的嘴就自有分晓。

 “说的是说的是。来人,把风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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