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死中求生
　胡青鹏血冻结，如坠冰窟，第一个念头是拔脚逃命，但如此一来不啻于明白告诉对方，自己是做贼心虚。秦天那晚并没有看清他的相貌，只是见到背影轮廓，当时也以为他落崖摔死了，即使心中有所怀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认定。因此他必须镇定应对，打消对方的疑心，不能主动出马脚来。他表现得越自然，这一关越容易通过。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一闪即没，大胆地上秦天的目光，行礼道：“四师叔，有什么需要弟子效劳的吗？”

　秦天冷冷地打量着他神态举止，目光最后落在他的右肩，盯着那团醒目的血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肩头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胡青鹏硬着头皮道：“我半夜起解手的时候，不小心被蛇咬了一口，幸亏那条蛇没有毒，只是受了皮之伤。”明知这个理由有够牵强，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想必对方也不会马上翻脸，将自己到绝路上。

　秦天瞳孔收缩，冷笑道：“被蛇咬了？真的吗？”以胡青鹏目前的身手，除非是遭到蛇群的攻击，否则怎可能被蛇咬伤？

　胡青鹏正道：“弟子绝没有说谎！何况山上蛇虫遍布，最喜欢在夜间活动，师叔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秦天额头青筋跳动，以为他是在含沙影，暗指自己深夜活动的丑事，杀机盈，冷哼道：“多少年没听说过有衡山弟子被蛇咬伤的事了，你这回可是百年难遇呀！以后小心点，不要总往阴暗僻静的角落钻，万一踩到毒蛇怎么办？”

　胡青鹏躬身道：“是！弟子一定小心，决不重蹈覆辙。不知师叔还有其他吩咐吗？”

　秦天道：“没有了，你好自为之吧！”

　胡青鹏恭敬地目送他走开，不由长吐了一口气，才发觉背后的衣服已被冷汗浸透。他虽然暂时应付过去这场危机，但秦天既非傻瓜也不是白痴，哪能轻易相信这种借口呢？胡青鹏心明如镜，往后的日子得加倍小心了。秦天定会暗中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一旦心中的疑虑得到证实，他的死期就不远矣。

　此后一段时间，胡青鹏度如年，寝食难安。他持诵《心》经有成之后，各种感官灵觉相应得到提升，平时总感到有人在背后监视自己。他心知肚明对方是谁，做事时小心翼翼，惟恐出了半点差错。忽有一，秦天接到了江湖好友寄来的信函，隔天下山赴约去也。

　秦天一走，胡青鹏不如释重负。如此过了十数，山中风平静，波澜不惊，他也渐渐放松了警惕，恢复了往日的习惯。

　八月初的一天，胡青鹏按惯例独自进山砍柴。一路凉风习习，浓荫蔽，举目四望，青山绿水美景如画，令人不由得赞叹造物的神奇。胡青鹏是识途老马了，很快找到一处适合的地点，运斧如飞，三下五除二完成了今天的任务。他将砍下的木柴分成两堆，用绳捆扎结实，然后在中间上一木，弯一使劲，稳稳当当地把两捆木柴挑上肩头。

　胡青鹏刚想举步，忽然感到身周空气变冷，一股危险的预兆袭上心头。他迅速环视周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动静，再凝神细听，右前方的树林间隐隐传来刻意低的呼吸声。心底暗惊，怎会有高手在前方埋伏？莫非是针对自己而来的？俗话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呀！他暗暗后悔，为什么今天出门时没有拿剑！如果有一剑在手，那情势又大不相同。幸好对方不知道他的灵觉超出凡人，即使动手锋，还是有机会逃命的。想了一想，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顺着原路往回走。他倒想看一看，究竟是谁要打自己的主意？

　胡青鹏越接近那人埋伏的地方，心中的不安感觉越是强烈，脑中把对方出招的各种角度和时机都考虑过了，真气行走，一触即发。

　突然，一条黑影仿佛黑豹扑食，毫无征兆地从树杈上猛冲下来，人未至，只见寒光电闪，一把钢刀划破空气响起刺耳的尖啸声，狠狠地当头劈落。刀气狂卷，杀气十足，分明想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胡青鹏一声怒吼，肩背猛的发力一弹，两大捆木柴离头两端，呼的直撞向偷袭之人。那人大概一辈子也没有遇到过这么巨大的兵器，更想不到胡青鹏的反应如此迅速，钢刀尚未劈实，两捆木柴已经猛烈地撞来，原本必杀的一刀尽被封死角度。他气得鼻孔冒烟，死也想不通完美的刺杀计划为何竟会毫无效果，单刀在木柴上一点，借力跃高，闪过撞击。

　就在这时，胡青鹏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体下方，手里木化做了一条青龙，刺向他的小腹丹田。

　那人冷笑一声，刀锋回削，封住长的攻击路线。眼看刀相，胡青鹏手腕忽然一抖，使出“伏魔法”中的招数，长似东似西，似进似退，巧妙无比地躲过钢刀的拦截，啪的一声，重重敲在对方的小腿上。

　那人哪里想到胡青鹏小小年纪，居然能使出江湖上罕有的法，轻敌之下左腿中招，痛彻心脾，哎呀一声怪叫，顺势飞出三丈多远，单脚着地，摆出“金独立”的姿势。只是左腿情不自地微微搐，怎么看怎么别扭。他黑衣蒙面，目光阴冷毒辣，细看下又有几分羞恼，刀尖前指，随时要扑上再斗。

　胡青鹏在手的一刹那，便猜出了对方的身份，这时虽然看见他的姿势可笑之极，但实在没有半分玩笑的心情，长略收于肘后，紧贴侧，前足点地，摆开“闯天门”一式，冷冷道：“阁下青天白蒙面行凶，是不是自知行事卑鄙，不敢见人呀？”

　那人怒气上扬，咬牙道：“你牙尖嘴利有个用！老子等会就把你碎尸万段，剁成酱喂狗！”

　胡青鹏轻叹道：“四师叔，你我有什么深仇大恨吗？你为什么一定要置我于死地？”

　那人全身一颤，冷笑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老子听不明白！”

　胡青鹏道：“四师叔，你虽然蒙住了面孔，蓄意改变了声音，但是你的身材眉目无法改变，我一眼就认出你了。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既然想杀我，总该让我知道被杀的理由吧？”他练成天眼通后，只要曾经跟他碰过面的人，哪怕易容或是蒙住面孔了，也瞒不过他这双明察秋毫的眼睛。何况数来数去，有理由来暗杀他的不过三两人，其中又属秦天嫌疑最大。既然对方撕破了脸皮，他也不能装聋作哑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

　秦天沉默了半响，恢复本来的声音说道：“呵呵，胡青鹏，看来我仍然低估了你！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用其他门派的武功招数？莫非你是别有用心，来偷学衡山剑法的吗？你今天老实给我代清楚，不许有任何隐瞒！”

　胡青鹏道：“加之罪，何患无辞！四师叔，我对衡山派忠心耿耿，唯天可表，不怕你血口人！我自问从未曾得罪过你，为何你要暗下毒手？”

　秦天森森地道：“明人不说暗话，你也不必装糊涂了！你这双眼睛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非死不可！”

　胡青鹏暗自惊讶，他自问一直掩饰得很好，怎知还是被对方发现了破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故作不解道：“青鹏每的作息按部就班，从来不去打探别人**。师叔是否听信他人谗言，误会我了？”

　秦天见他矢口否认，不迟疑起来，皱眉道：“难道你真的没有跟踪过我吗？”

　胡青鹏连忙摇头道：“当然没有！”虽然圣贤书中提倡君子诚信待人，但是要看对象场合，不能死守训条。如果不懂随机应变，生搬硬套，那便是迂腐文人了。

　秦天道：“我怎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你坦磊落，就不要摆出拒人千里的戒备姿态。你先把手里的木放下，你我二人好好地谈一谈。”

　胡青鹏怎会轻易上当，摇头道：“师叔自己不肯收刀退开，却要青鹏先行撤招，岂不是有欠公平吗？何况此地乃荒山野岭，人迹罕至，我的武功又远不是师叔的对手，谁能保证我的性命安全？师叔，我年纪虽小，也知道守口如瓶的道理，今天的事情决不会告诉第三人听，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边说边缓缓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秦天喝道：“站住！不准动！”

　胡青鹏笑道：“请师叔恕罪，小侄先走一步了！”话音未落，人如大鹏展翅，嗖的腾空飞去。哪怕秦天当场发下毒誓，胡青鹏也不敢冒险轻信对方，毕竟这里无人作证，谁晓得他会不会自食其言，笑里藏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逃回山庄再说，谅他也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行凶。

　秦天又气又怒，这小子竟然如此机灵，一有机会就拔脚开溜，让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其实他已经打听清楚，胡青鹏恰恰是从那天晚上之后，便自称肩膀扭伤闭门修养的，时间上无疑太巧合了！而且胡青鹏的背影和他记忆中的非常相似，加上右肩的新伤更是铁证，所以他断定胡青鹏就是那晚的蒙面人。他这次潜回衡山早已做了周密的布置，见对方逃命狂奔，立刻提刀追上。

　胡青鹏展开鹤舞轻功身法，仿佛腾云驾雾一般，在树顶上如飞掠过。突然，前方一股杀气冲天而起，胡青鹏身随意动，仓促中急速变向，长狂舞，使出伏魔法的绝招攻去，心中大骇，怎会有第二人在林中埋伏？难道是六师叔吗？

　就在他出的同一时间，密实的枝叶高头陡然惊起一道剑光，仿佛长虹贯，带着无边的杀气急刺胡青鹏翱翔的身形。剑气过处，无数绿叶剥落枝头，紧裹着一条黑色人影直冲上天。尽管那人同样是黑衣蒙面，但身材凹凸有致，除了刘天月还有谁？

　长当头击到，刘天月亦是大感意外，胡青鹏居然能烛先机，抢先半拍出招，看来头脑大不简单。左爪疾伸，硬生生地抓住戳来的长，右剑急削对手手指。

　胡青鹏立刻弃，沉足一点晃动的树枝，借力猛冲，急逃离对方的攻击范围，忽觉背心剧痛，已被对手一脚狠狠踢实。他体内潜伏的异种真气立即自动护住他的要害，将刘天月的内力抵消掉十之七八。劲气反，胡青鹏在半空中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去势更急，转眼间已窜出七八丈远。他自知武功和人家根本不是一个层次上的，如果纠过多必死无疑，所以能逃则逃，决不恋战。

　刘天月用了五成内力踢出，以为能将胡青鹏当场击毙，哪知他仅仅是受伤吐血，照样纵跃如飞，自己的足尖反被震得发麻。心中惊讶莫名，一个八代弟子的内力怎会如此高深？这太不正常了！微一错愕间，只见胡青鹏又往前奔出数丈，顿时惊怒集，与秦天奋起直追。

　胡青鹏脚底生风，咬牙猛冲，但始终无法甩开身后冷凝如实质的杀气。上回他能成功逃命，主要是因为当时夜黑林密，有机会发挥天眼通的长处。但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依仗的唯一优势白天毫无用处，只要对方紧追不放，很快就能凭借深厚的功力顺利追近。他必须兵行险着，死中求生，才能赢得活命的机会！

　他砍柴多年，对山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抄近路往山庄的方向全速奔去，希望半路上能遇见同门中人，借以吓退追兵。秦天等却害怕撞上同门弟子秘密，腾越如飞，越追越近，恨不能马上把这个屡出意外状况的少年杀掉。

　双方一追一逃，接连翻过了两个山头，远远地已能望见衡山剑派山庄的红墙碧瓦了。

　胡青鹏此时内力消耗几近空竭，实在是无法逃回山庄避难了，心中哀叹一声，按预定的计划突然变向左飞，不一刻便来到一处山崖上。此时已经是前无去路，他霍然停步回望，身后碧空如洗，林涛起伏，景壮丽动人。

　秦天和刘天月不明白他为何自陷绝境，亦跟着沉足落地，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一左一右形成犄角包围之势，刀剑上扬，缓缓近。秦天狞笑道：“你跑呀，怎么不跑了？我看你还能长翅膀飞上天去么！”

　胡青鹏平静地道：“我再说一次，我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是一场误会。”

　秦天哂道：“事以至此，你还想骗我吗？你的轻功身法可瞒不过我的眼睛！”

　胡青鹏耸耸肩道：“你们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两位一路苦苦追杀，得我只好出此下策了！你们如果还不肯放手，就随我一起来吧！”说罢忽然纵身外跃，跳下山崖。

　秦天他们急忙奔到山崖边缘，只见山崖突兀高耸，离地足有二十余丈，底部是一条湍急的溪，溪旁长了高大的树木，仿佛一排排整齐的士兵。自高处俯瞰，延绵的树林一眼望不到尽头。胡青鹏正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往树林上空降落。

　秦、刘两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胡青鹏为什么会逃到此处，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任何人从二十余丈的高处跃下，不管轻功有多么高明，着地时的力道都相当猛烈，轻则腿骨折断，重则吐血毙命。胡青鹏虽然是看准了长有树木的地点跳落，但若不是有着超凡的勇气和过人的胆量，谁敢冒此风险？万一风向忽变，他的落点稍有偏离，撞上了溪边狰狞的巨石，立刻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胡青鹏跃到空中后双臂平展，使出鹤舞云天的身法，放松全身肌，顺风滑翔而下，仿佛一只巨鹤俯冲向茂密的树林。不过几眨眼的工夫，他已落到树木上方，蓦的手足收缩成一个圆球形状，猛烈地撞上巨大的树干，翻滚坠落，噼里啪啦不知断了多少横生的树枝，迅速没入树海中消失不见。

　秦天他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勇气学胡青鹏自杀一般的举动，眼看煮的鸭子又飞了，恨恨地一跺足，绕道滑落山崖。就这么一耽搁，等他们找到胡青鹏坠落的地点时，只看到染血断落的树枝和凌乱的落叶，人已如云鹤渺然，了无影踪。

　秦天咬牙切齿道：“他娘的，又让这小子逃掉了！若是他跑回去告密，我们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刘天月当机立断道：“我立即去截断他回庄的路线，你留在附近仔细搜索，要尽快找到他躲藏的地方！”

　秦天道：“没有问题！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挖出来！”眼睛火，面目狰狞，再没有半分俊朗豪侠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