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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青海巴颜喀拉山东西纵向,绵延数百里,一条沫江聚积了高原、雪山的涓涓清溪,汇成滚滚洪,以一泻千里之势,横空切穿,形成“当西南之锁钥,扼川藏之咽喉”的天堑,其旁支河道自明朝起逐渐干涸淤形成一条狭长通道连接着更庆、白玉两镇。

 一阵微风吹过,送来了死亡的气息。胤禵清楚地嗅到了空气中弥散的淡淡血腥味,他快马加鞭。

 白玉镇。

 死寂,一片可怕的死寂。

 墙塌屋颓,遍地狼藉,燃烧未尽的屋梁冒着滚滚浓烟,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污,残肢断臂出的鲜血有的已凝结成团,有的依然汩汩的着鹜鹰在低空盘旋不已

 胤禵及身后大队骑兵,伫立在镇口,浓浓的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四处皆余烬未尽,纵使敌寇撤退的快,必未跑远,胤禵正探明方向再做追击,见土墙上挂着一人,浑身污血,被箭透身穿过,钉于土墙,嘴似在微微颤动。

 胤禵才挥手示意,已有急亲兵上前呼问,那人几是死人,听见呼声,微微抖动了下眼皮,努力伸指向北。

 白玉镇向北正是相隔数里的更庆镇,也是原定与法喇所带一队人马汇合处。

 一瞬间,胤禵的坐骑已蹿了出去,指向北方。“杀!”士兵们齐声应答,齐刷刷地刀出鞘,仇恨和愤怒燃红他们的眼,横刀跃马赶来,就这样空空而归,如何能心甘。一时间人急马,争先恐后,呼啦啦地一齐涌出镇口,径直往北追去。

 遥见西北隆山寺旁,聚集番僧无数,手持刀箭,企图阻截箭。胤禵即令兵士前进,驱杀番僧。那些番僧并没十分勇略,不过一点劫掠欺民的伎俩,忽见铁骑纷至,其势凶猛,呼啸一声,慌四散奔逃。胤禵持箭中首领,得知此次大策零敦多布手下善战的唐努乌梁海骑兵不过才千余名,其余大都是临时招来的僧侣。他眸中烈火燃烧,似将一切焚烧殆尽般,夹紧马腹,向着北方峻岭行去,无数的马蹄声紧随其后纷纷踏踩过初夏青草。

 更庆镇,巴颜喀拉山脚。

 血狼烟,四处尸首遍野,更庆镇,已赫然成了座死城!如唱响着无声的挽歌,众人四目相望,手心冰冷。

 前哨快马来报“报准都统,向南三里处,发现敌寇踪迹。”

 “那还不快追。”还未等前哨话音落地,萨哈连已一骑当先,挥鞭而去。

 副将岳钟琪夹紧马腹,追上法喇忧急道:“这镇看着有古怪,牦牛、羊、粮食四散,却无人掠夺,似只是要将咱们引向山里,可那巴颜喀拉山悬崖峭壁,实是个容易布埋伏处,雍亲王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

 天际云层滚动,微微似有声响,法喇一敛眉,扬手号令全军噤声,片刻,乌几千骑兵,皆勒马屏息静听,隐隐铿锵声响,一阵风过,又寂静无声。法喇眉头拢紧“岳钟琪,”他稍稍停顿一下,瞬间决定“你带着三千人马留守在此,如有异象,再行变动。”

 岳钟琪应声颔首,速领三千骑退守一旁。

 法喇指挥大军向着绵延丘陵行去,山路渐窄,庞大的列队延伸成纵队,铮铮声响自远处传来,如同天际模糊的远雷,若有似无,待行得更近些,声音便清晰可闻,那是刀剑砍劈刺杀间的撞击声,就在此不到一里之地。

 “全速前进!”嘹亮军号声响起,刀刃加的锵锵声密集响起,马踢声如水般踏过,群山之间豁然开阔,徒见一面阔五、六里天然峡谷,胤禵与大策零敦多布两军正绞杀一团,法喇、萨哈连、尼堪率众杀入,南北两军包围圈渐汇拢,阵型收缩,聚成两股尖锋状,正一举歼灭敌寇。

 大策零敦多布见清军人马汇拢,渐抵挡不住,脸上忽出抹诡异笑容,探指入,溢出古怪嘹声,四周唐努乌梁海人齐声应答,如涌退,四传开去,忽地他们全体扬鞭打马,状似毫无章法的四向奔散。胤禵、法喇目瞪口呆之际,四散的人马即刻变阵,成两翼形直奔向北,汇成大队,数千人马扬起滚滚尘土,御马如儿女,来去快如风,极迅速的消失于北方天际。

 巨大的震动自地底爆发,惊雷霹响,爆炸声、冲天火光犹如游动的火蛇,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大地。一时间人仰马翻,惊呼惨叫、马倒历嘶、爆炸声不绝。

 大策零敦多布疾驰中眯眼回望,抑制不住地咧开嘴扬天狂笑。突得清军内,他欣喜若狂,险山恶水如履平地,七昼夜不停奔波千里,精心策划布局,等的便是这一刻。他隐秘遣人纵横挖通山谷地下,埋入火药,又以竹竿捅穿竹节,竿竿相连,内里装置长长的导火线,只派一小部分骑兵不停地扰先期而至的清军,受攻击后撤回,待追击的清军队形散疲惫时,早已四面包抄的骑兵则在一阵密集的弓箭击后蜂拥而来,如此反复拖延时间,待清军人马大部队汇拢时,再嘹声撤退,潜埋在山上的人立即点燃引线。

 待四周雷鸣惊爆声稍停,烟雾阵中,群蝗般的箭雨从四处来,箭弩破空穿过,锐响不绝于耳,箭劲力威,透骨穿过,清兵只听得自己骨头应声碎裂,唐努乌梁海人去而复返,和原先埋伏在山头点放引线之人如水般层层涌出,齐放箭雨。

 遍谷是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胤禵握紧了手中金刀,冥冥中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语:不行了,事态已坏至无可挽救!恍神不过是一瞬,已听人唤他,猛抬头,飞箭斜斜贴脸擦过,惊魂未定,才见不远处一脸血污少年,向着他拼命挥手:“大将军,小心!”话音才落,一支流箭瞬间刺透那少年心窝,他脸上犹挂着万分焦虑,身已朝后仰面倒下。

 胤禵突觉得眼睛有些灼痛,原本紊乱的心绪竟在刹那间冷静了下来,不,不,不,他绝不认输!若不能使敌人的鲜血染红战袍,凯旋而归,那便让自己的鲜血染征袍,战死沙场吧。

 胤禵手握金刀直面前方,穿啸谷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而他的人,却如帅旗标杆一般,傲然直,稳如磐石。

 “此战有进无退,有生无死!想活命的跟上!”胤禵历叱一声,手中金刀向北挥指,一如战神,金刀受杀意,嗡嗡作响。

 温热的鲜血洒上了胤禵的脸,他全然不觉,奋勇当前。

 原已做一团清军,却见着大将军这样坚定英勇,无畏生死,腔一股男儿血钢瞬时点燃,一时间群情奋勇,向前杀开。

 蝗虫一般密集的箭,一眼望去,目刀兵箭,处处皆是有死无生的险地,偏偏有股人群,似聚集了万千之力,如同一柄锋利的剑,恣肆地入唐努乌梁海人阵,直将其杀成血腥炼狱。

 昏天黑地,暴雨咆哮而至,血泥糅杂,唐努乌梁海人倒下再涌如铁桶般愈箍愈紧,清军虽是死死支撑,但总会力竭。突地,北方传来阵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唐努乌梁海人铁桶似的包围圈,一下溃散开口来。

 一阵嘶叫刺破茫茫雨幕“看啊,是咱们的军队!岳将军来了!”声音越加磅礴巨响,唐努乌梁海人顿时陷入了一个腹背受敌的窘境,阵脚大,清军俱从肺腑中吐出一口气,士气为之一振,再次勇,战局至此已全然扭转。

 血雨纷飞,大策零敦多布见已失控,一狠心,命人掩护,弃众逃去。

 彼时,天边雨渐停下,一弯彩虹,映照着遍野红谷,叫人目哀凉,死尸在余辉中袒着森森骨翻转的伤口。

 终于胜了,却这样惨烈,这一仗究竟有没有意义?胤禵目中闪过悔意。

 “胤禵,不要让仇恨蒙上你的心,它除了能让一个人疯狂杀敌外,就只剩绝望一个好的将军应该时刻想着有带着他的士兵们卸甲归田的那一天,让一心追随你的人终得回乡,这其中意义,远远大于功成名就,锋烟沙场。”

 胤禵面颊上沾染血迹,苍穹浩瀚,天幕下,人影极之渺小。

 他望着天边如山峦一般起伏连绵的云层,似天的尽头,原来竟是如斯寂静,才恍然觉悟,即便是大将军王的力量也很渺小,原来她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他,一股柔情涌上心头,他从没有象这一刻般如此渴望回到她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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