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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傍晚,储大娘在外头喊人。“苹儿姑娘?!”

 “我在。”正在喂于季友喝水的普宁搁下杯子。“大娘找我?”

 储大娘朝于季友打声招呼,才转头看着普宁。“我要去灶房作饭,妳不是要我叫妳?”

 “对啊,不过要等我一会儿,我正在喂哥哥喝水。”

 储大娘点头。“妳忙,我先到灶房那儿去。”

 大娘一走,于季友忍不住开口:“会不会太累了?”

 她看他一眼。“不会啊,怎么这么问?”

 “我是想到妳一整天,又是照顾我,又是洗衣提水,现又要进灶房…”

 “你舍不得?”她脸凑向他。

 他叹气。“是啊,我确实是舍不得。瞧瞧妳,才两天,就瘦候了下巴,要是被妳父王看见,铁定心疼死了。”

 她捧住脸,惊问:“我变丑了?”

 瞧她吓的。他笑着拉开她手。“妳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我只是说妳瘦了,还有妳的手,妳瞧——”

 他摊开她掌心,上头出现了几道伤痕,这些,全是她做活,不小心蹭来的伤口。

 他心疼地呢喃:“妳这样,我会不安。”

 “其实我还喜欢进灶房的。”她表情一派天真。“大娘说我很有天分,两天学习,我已经可以拿刀切菜不伤手了,而且大娘也教了我好多拿手菜,我想一样一样做给你吃。”

 她这份心意,他又感动,又觉得荣幸。

 他松开手。“看妳表情,妳似乎非去不可…”

 “说对了。”她笑着搀扶他趴下。“你就安心休息,等做好了饭,我会端来跟你一起吃。”

 他看着她点头。“好。”

 普宁才刚离开,外头又传来敲门声。

 于季友睁眼。“谁?”

 窗外出颗头来。

 “哎呀,您真的醒了。一张方头大脸冲着于季友笑。“我想您一定不记得我了,我吧霍梓,早先就是我陪着苹儿姑娘救您回来的。听说您醒来,特意来问问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于季友本想答不用,但想起跑去灶房帮忙的普宁,他一点头。“有,请进。”

 霍梓开心进门来,后边,还跟着一个和普宁年纪相仿的姑娘。

 “这是我妹妹,霍香。”霍梓介绍。“我能帮公子什么?”

 “听说苹儿在储大娘那儿,我想过去看看。”虽然普宁再三说她没问题,可一想到她手上的伤,他还是不太放心。

 霍梓一愣。“您确定您下得了?”

 于季友不答,只是抬手要霍梓过来。

 瞧他派头,就知道他惯常使唤人。霍家兄妹暗暗换一眼,不等哥哥说话,霍香自动搀起于季友左臂。

 普宁、于季友两人进村已经第三天,这霍家哥哥,自头天便在妹妹耳边唠叨,说村里来了对多俊的“兄妹”,要妹妹多少跟人家培养点感情。霍香一听于季友身负重伤,救不救得活还是个问题,她当下没了兴致。是刚才经过村长家,看见村长拿出普宁给他的金簪炫耀,才明白她错过了什么。

 尤其一打听,知道于季友已醒,一等哥哥回来,霍香立刻要他带着她过来拜访。

 一见俊朗人的于季友,霍香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霍香恨死了苦日子,早巴不得离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翠岭村。虽然现在还不清楚于家“兄妹”的真实来历,但看于季友眉宇气度,还有村长手里那只金簪,便知两人一定出身不凡。只要能一举掳获于季友的心,她还怕没机会离开?

 “小心,慢点儿走…”

 储大娘家就在前头,一般人走个二、三十步就到了,但于季友背疼,使不出劲,一会儿路程,也让他走得身是汗。

 还是女孩家细心,霍香察觉他脸色不对,说道:“哥哥等等,你先让于公子口气。”

 “对对对,我怎么会忘了。”霍梓敲着脑袋自责,边看着妹妹从怀里掏出素帕,擦了擦于季友头脸。

 对了对了,就是这个样子。霍梓暗笑。他知道自己不够俊俏,又无特殊才情,这辈子想飞黄腾达,只能指望妹妹帮忙。早先要她跟“苹儿姑娘”培养情谊,她不肯,真急坏了他。好在她聪明,不用他提点,就知要从于公子这头下手。

 于季友头一点。“谢谢。”

 被他一望,霍香心跳得多快。

 “还有多远?”

 “前头就是了。”霍香又问:“您还要再休息会儿么?”

 于季友口气。“够了。”

 霍家两兄妹一听,才又挟着他往前走。

 村长家后方种了几棵梨树,于季友不愿教普宁发现他偷偷下,于是三人立在树丛间,朝开的窗门眺望。

 灶房里,普宁正专注地切着芋梗跟姜。储大娘刚说要教她一道炒芋梗,据说吃起来甘香扑鼻,连没什么胃口的病人,也能多吃两颗馒头。

 “唉呦!”不留神利刃划伤了指头。

 大娘赶忙带她去瓮边冲水。“怎么这么不小心…”

 “芋梗滑滑的…”她着伤口边说。

 远远观望的于季友听不见她说话,但从她动作,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想到她添了好几道细伤的纤手,他心里一阵疼。

 “不过是做个饭,也能得手忙脚,这怎么成啊!”霍梓啧啧叹息。

 于季友一瞧他。“什么事不成?”

 “不好找夫家啊。”霍梓逮着了隙,借机夸赞妹妹,想一举增源于季友的好印象。“一般姑娘这个年纪,早都可以打点理好一个家了,像我们霍香,十二岁就能衣纳被、洗衣担柴样样都行…”

 想不到,巧成拙。

 “苹儿不需要做那些事。”于季友脸色一沉,吓得霍梓当场没了声音。

 笨哥哥,霍香眼一横。没先清楚就胡乱损人,捱瞪活该。

 看也知道,这个于公子多关心他“妹妹”

 她扬起笑,顺着于季友话说:“瞧公子跟苹儿姑娘,就是一副好人家出身的模样…要她洗衣烧饭,确实难为了她。”

 这话说进于季友心坎,他怜惜地望着窗里佳人。“就算这样,她还是全力以赴。”

 “是啊,”霍香随口胡诌“我常听储大娘夸她聪明,手又灵巧。”

 “是么?”于季友终于分神看了她一眼。

 这时,普宁正在储大娘指点下翻炒芋梗,闷了一会儿打开,储大娘挟了一块要她试试味道。

 于季友回头,正好望见她歪头咀嚼,忽而表情一亮。

 瞧她笑脸,他想,滋味该是不错。

 也该回去了。他望向霍梓。“麻烦送我回屋——对了,我们过来探看的事,不要跟苹儿提。”

 “不想让她担心,对吧?”霍梓嘿嘿笑着。“我看这样吧,既然苹儿姑娘不稔家务,就别辛劳她了。从明儿开始,我让霍香过去帮忙?”这招,叫近水楼台先得月,要于季友习惯了霍香的存在,还怕不手到擒来?

 霍梓对妹妹的自信也不是空来风,虽然他长得脚,可妹妹却有“翠岭第一美人”的封号——论娇贵、论气质虽然略逊苹儿姑娘,但俗话说得好,青菜萝卜各有所好,说不定人家中意的,是他妹妹这般的蓬门碧玉。

 于季友行事磊落光明,怎想得到此二人的好意,是别有用心。

 他脑袋只想着普宁,不希望她太累。他看着霍香问:“霍姑娘愿意?”

 霍香点头。“那些事我做惯了,多上几作无妨…倒是苹儿姑娘会不会不开心?”

 这倒难猜,但他以为好好跟她说,她应该能理解他的用心。

 “苹儿那儿交给我,妳明早过来就是。”

 “是。”霍香盈盈一拜。

 回头,和她哥哥两人笑得多开心。

 ※※※※※※

 “来来来,起来尝尝我做的菜。”

 晚膳一做好,普宁马上跑回来。

 “全都是妳做的?”

 木盘上的菜式简单,就是一般人家常吃的东西——五颗白馒头,一小片煎鱼干,一道腌瓜片汤还有姜丝芋梗。于季友边看边猜教她划伤指头的,到底是其中哪一道?

 她老实答:“不能说全部,像这个馒头,我只看了下火,鱼干也是:其余两道,大娘就站着没帮手了。”

 他一听,立刻挟了块芋梗入嘴。

 “怎么样?好吃么?”她期待地看着。

 “好吃,想不到味道这么好。”他一脸不可思议。

 她得意地笑了。

 “我也这么觉得。刚碰的时候,觉得这芋梗滑滑,怎么可能会好吃,可炒好大娘挟了一块让我试味道,嘿,就跟大娘说的一样,甘香滑口。”

 果真是这道菜。

 于季友执起她手,瞧见左手指尖上多添了道口子,问道:“刚伤着的?”

 她不知道他偷偷去探过,还以为他那么厉害,一猜就中。

 她回手。“俗话说『吃烧饼哪有不掉芝麻』,觉做菜,多少会伤手…”边说,一绺发自她额际落下。

 不等她动,于季友径自代劳,扫过她脸庞的手指,隐含着怜惜。

 两人目光交接,小小的震憾直窜普宁全身,气氛霎时变得甜蜜又暧昧。

 好羞喔,他干么突然用这种眼神看她——她眼神游移不定,只觉耳热热的。

 他喃喃道:“我知道妳说得对,但我就是舍不得。”

 “所以呢?”她发现自己声音,微微颤抖。

 “有个村民,我想妳应该认得,叫霍梓,他有个妹妹,说很愿意过来帮忙。”

 “不要告诉我你已经答应了。”她眸里的醉倏地消散。

 他笑。“嗯,我已经叫她明早过来。”

 讨厌!她瞪他一眼。“干么多事,人家明明做得好好的。”

 “我舍不得。”他再次执起她手。只是这一回,他没有检视上头的小伤,而是与她十指握。

 察觉他动作里的亲昵与保护,普宁心一下子变得又甜又软,同时也忘了刚才的不悦。

 他盯着她问:“依我一次?”

 “我有种中计的感觉。”她嘟嘴,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料准她拒绝不了他的温柔,才故意这么做的?!

 “妳想多了。”他挲挲她细的脸颊,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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