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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痛到撕心裂肺
 而阁楼的四面墙却未设置书架,而是围起一圈雅致的围栏,由上往下看来,整个平面就像是一个“回”字,四面的围栏里设有三级高台,每一级都整齐排设着木雕的千手观音,每尊约莫半人高,比例无不相同,但姿态神情却没有一尊是一样的。

 当莲灯被点亮时,置身其中,仿佛被数百尊千手观音居高临下包围着。耿照想起门楣上悬挂的“三千娑婆”古匾。阁中观音虽无三千之数,但普照众生的怀已不言而喻,众观音眉眼垂落,法相庄严,等高齐列的雄伟壮观,令人油然生畏。

 书架的两侧多挂画轴,图中绘着各式罗汉,随手一算也有三、四十帧。耿照不懂布局笔法,见画中罗汉或坐或卧、抬手跨腿,模样栩栩如生,还能清楚辨出降龙、伏虎等罗汉,在他看来自然是画得极好的。所幸画中并无落款,也无题跋之类,否则要一张一张去找“莲”、“声闻”、“八叶”等字样,也是一件苦差。

 美中不足的是:偌大的阁子里只有四盏瓷灯,四角各一盏,就算全点起来,也只看得见观音群像在幽微昏暗的焰影中摇晃,瓷盅里的半盏清油也不知能燃多久,耿照索吹灭了三盏,只留最靠近暗门的一处,从第一座书架的最上层搬下一迭书,盘腿坐在莲灯前翻阅。

 花了一刻钟的时间,大致把第一座书架上的书翻完,拣出三本题记上有相符字样的经书,其他都归还原位。

 即使耿照对大莲宗或莲八叶院一无所知,也知道这三本都是极其普通的佛经,其中决计不会有什么秘密讯息,黑衣人怕是打错了算盘。

 (但…他为何如此肯定,我今夜以后还会想再回到这里?)他将书籍放回书架,突然发现乌檀制的书架上刻了细小的花纹,仔细一端详,似乎是某种文字,却是一字也不识。

 翻过手掌,惊见掌中也印了类似的凸纹,想起适才翻书无聊,一手撑在木地板上,赶紧趴下身去凝眸细看,果然地板上也刻着极细极小的怪异文字,梁柱、柜板,就连观音身面…

 到处都是,简直就像符咒一般。还有更惊人的发现。书架、木柜、围栏等,甚至是观音莲座与背轮上的铜件,乍看泽与一般黄铜无异,但以利器轻轻一刮,登时便留下一条锐利而明显的刮痕,其中闪动着耀眼的澄黄辉芒--

 (是…是黄金!)在这个宽广的房间里,所有的木制品都被刻上不知来路的怪异文字,而所有的铜件,却都是黄金所制!“难怪…难怪他这么有把握!”

 若耿照真是“飞贼”此地便活是一座宝库,光是要把所有的黄金镶件剥取下来,恐怕就需要好几晚的工夫才能完成。就算黑衣人不说,夜行取财的飞贼又岂能不要?耿照从书架的屉柜中找到一柄铜匕,握柄制成莲座三钴杵的式样,十分别致。

 他小心从书架底部削了薄薄一片木皮下来,藏在鞋中。犹豫片刻,随手拿块布巾把铜匕包好,收入绑腿中,抓紧时间继续翻书。

 再回到转经堂时,天已蒙蒙亮着,法院外已隐约有执役僧在走动。耿照轻轻推开“南之天间”的门,闪身而入,明栈雪从梁间一跃而下,沉着俏脸道:“你上哪儿去了?再晚些回来,我便要大开杀戒…咦,怎么受伤啦?躺下!”

 拿过蒲团迭高,小心扶着他躺下来。耿照鼻青脸肿的,浑身筋骨酸痛,膛上的爪痕本已结痂,此际又迸裂开来,汩汩溢出鲜血。

 明栈雪早已换过一身簇新的衣裳,虽仍是乌黑尼衣,尺寸却明显合身许多,内襟里还出白色的棉制单衣,脚上也套着一双雪白的罗袜。她撕下裙里的单衣下摆,先浸了盆中清水抹净伤口,再拿干净的棉巾干血水,处理金创的手法甚是娴熟。

 耿照疲累已极,一身僧衣濡汗血污渍,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头脸手脚也沾泥巴,是咬牙硬拖着伤体蹭回来的,再无余力,只得乖乖躺着任她摆布。

 明栈雪离开片刻,回来时不但带了金创药、跌打酒,干净的棉布和一套全新的僧衣,还打了两盆清水。

 “你真是厉害。”耿照强睁着浮肿的左眼皮,破碎的嘴角出一抹带着痛楚的微笑:“简直…简直跟八爪章鱼没两样。那水…是用头顶回来的么?”明栈雪噗哧一笑,再也板不起脸儿,顿如冰消瓦解、春风拂过,仿佛整间房里都亮了起来。

 她笑了一阵,又忍不住蹙眉摇头,轻声叹息:“我不过才离开一会儿,你便给人打成了这样。你们男人啊,个个都好勇斗狠,打架之前,怎不先秤秤自己的斤两?”

 轻轻撕开他左边袖管,赫见肘关节瘀肿如球,肌肤都成了青紫。给风轻轻一吹,耿照便疼得皱起眉头。“那人卸了你的关节?”明栈雪以指尖轻搭着检查,见他出痛苦之,俏脸微寒,似是既生气又心疼,不觉动了一丝杀机。

 耿照心中微感异样,上半夜的不而散仿佛早被遗忘,两人之间又回到了相拥颈时的亲昵,咬牙强笑:“又接上了,不过是想让我吃点零碎苦头,要真打残了我,那人只怕还舍不得。”

 明栈雪瞪他一眼:“逞强!”检视过的确没伤到骨骼,放心下来,轻叹了一声,拿起跌打酒替他擦抹化瘀。耿照痛得呲牙咧嘴,她倒是咯咯直笑,两人谁也没再提那段不愉快的对话,好像从来就不曾发生过。

 耿照在娑婆阁里待到下半夜,查完三座书架,眼见灯油将尽,拿了几本经书权作代,为防黑衣人起疑,还特地撬下几枚金钮、金环揣在带里,又闭着眼睛打开暗门,按照后十六句诗里的口诀走出阁子,关上门扉。

 才一睁眼,还来不及说话,一记沉重有力的膝锤便将他撞得离地而起,旋又回过一脚勾他侧,耿照眼前一黑,整个人飞下阶台。

 黑衣人边笑着,边狠狠痛殴他一顿。耿照这一生还没有被人这样打过:拳头、膝盖、手肘…黑衣人用锻炼到不逊于铜锤铁瓜的可怕凶器,无情地痛打着他全身上下最柔软脆弱的部位。

 那人似乎精通刑求,深谙如何制造人体痛苦的最大极限,而又不伤及筋骨,到后来耿照只能以双手保护头部,像一团烂泥般在地上翻滚弹动,从喉管中不受控制地挤而出的惨叫哀嚎,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你叫得活像个娘儿们,小瘪三。”黑衣人静静地评论,边踹着他弯如虾的身体:“快别丢人啦,像条汉子勇敢些。”

 “你为…什…我…拿了…”耿照颤着手从怀里摸出几本经书,抱着头、侧着身子高高举起,试图阻止他暴而疯狂的踢打。黑衣人果然停了下来,手把手的握着那几本经书,笑声听来十分亲切。“我就知道你办得到,做得好哇!”

 “那你…为…为什么要打…”耿照费尽千辛万苦,才能从溢鼻腔喉内的鲜血中发出声音,让它听起来像有意义。

 黑衣人完全了解他的痛苦,也明白他想要表达的,而且还有问必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谁才是这里的主宰。你的命,你的疼痛恐惧,你可怜的、小小的哀求…通通都归我管。”

 他笑着说:“没有我点头,你会一直痛下去,还会越来越痛,痛到你撕心裂肺,每回你以为到了尽头,我都能再打破疼痛的极限,让你讶异于原来世上竟然有这样的痛楚。除非我准了你。要不,你连死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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