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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1章 有些乏了
 那人身分地位不同一般,玄犀轻羽阁之主淡台烈羽赞叹图纸设计之余,又复感异人至诚,尽起轻羽阁珍藏的稀世之材“天瑛”混合玄铁金,亲自闭关执锤,按图纸所载,造出三柄构造繁复的罕世剑器。

 出关之,心力瘁,折损功力逾半,头乌发竟化霜白,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这段故事与耿照所知不同,连魏无音、萧谏纸均未曾提及,直是天外飞来的全新版本。

 过往在众人口中,轻羽阁初始便被妖刀所灭,于圣战几无贡献。淡台烈羽既造了三柄足以对抗妖刀的正剑,或遗或败,怎么从未有人提起过?

 横疏影不知他心中计较,全副心神似坠入回忆中,悠然道:“那异人说,为防人心惶惶、宵小之徒趁机作,妖刀之事须暂时保密,淡台烈羽于是约束上下,不得漏。

 正剑出关,异人再度莅临朱城山,见剑器果然与图纸所载一般无二,口子的称赞。阁主设宴款待,准备翌传帖武林,邀集朱城山,共商抵御妖刀的大计。

 “众人心想正剑问世,从此不必惧怕妖刀,怀顿宽,席上喝得格外尽兴。谁知当夜厄运即至,一伙恶徒血洗朱城,抢走三柄正剑,异人也不知所踪。

 淡台烈羽身受重伤,轻羽阁中十不存一,精锐死伤殆尽,这回不比先时,真个是元气大伤,恐怕一二十年内,再无力于东境之上争盟。

 “不久之后,妖刀便降临东海,七派、七玄无一幸免。淡台烈羽着人下山打探消息,都说妖刀奇锐,凡铁不能抵挡,连几柄名剑神兵都不堪一击,在妖刀之前犹如泥塑,竟无一合之将。

 正道寄望轻羽阁能提供几柄剑器一斗,才知朱城山亦遭横祸,虽未明言,料想也是吃了妖刀的大亏。”

 登门求助的使者带来妖刀的图样,那是牺牲无数性命所得的珍贵情报,病榻上的淡台烈羽研究了几天几夜,眉头越锁越深,最后大叫一声,大口呕出鲜血,死前犹自切齿:“贼子欺我!”久久不能瞑目。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耿照虽猜到那“异人”必有古怪,但三柄天瑛剑被夺,与妖刀现世之间,却不知有何关连。

 须知铸炼一门,几乎是不可逆的过程,尤其是运用了合金技术的天瑛剑,纵使熔掉重铸,也未必能重新析出天瑛,遑论淬火、开锋等决定兵刃优劣的工夫,更是非熔炼可得。

 想熔掉天瑛剑,改铸成妖刀,就算是淡台烈羽亲来也未必办得到。打这主意,不如直接盗取天瑛有戏。

 对失却毕生基业与杰作的老人而言,贼人究竟是如何算计了他?“你可知道那三柄剑器,为何要如此繁复的设计,非淡台烈羽亲来不能铸成?”

 耿照心中亦有此问,沉默摇头。横疏影惨然一笑,雪靥涨起两团不健康的绯红,宛若病容。“这乃是一条“藏叶于林”的毒计。

 淡台烈羽研究了几天才发现,贼人将三柄天瑛剑拆解重组后,竟把剑变成了刀!”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天瑛只有轻羽阁才有,唯有淡台烈羽的湛技艺,才能将掺了天瑛的铁胎锻打成形,而淡台烈羽急公好义,不可能无端为来路不明的人铸造刀器。偏偏他铸造的兵器寰宇无敌,东海之内无人能挡…

 “他们将妖刀分解,绘制成三柄巧妙的机关剑蓝图。想出这条计策的人不但有恶魔般的心计,对机关制图的涉猎更是到了恶魔般的境地,才能将所需的部件藏于繁复的蓝图之中,瞒过了淡台烈羽的眼睛。”

 阁主恨逝,轻羽阁从此沉寂。--因他们不敢教世人知晓:肆东海残杀无数的万恶妖刀,竟是出自昔日正道之首的玄犀轻羽阁!

 耿照汗浃背,握紧姐姐冰凉的小手,试图给她一点温度,才发现自己的手掌也寒得怕人。三十年前,琴魔前辈他们所对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恶魔,能如此人心,层层算计?

 “你一定觉得轻羽阁很惨,是不?但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他们熬过了妖刀之祸,在目疮痍的东海武林中活了下来。”

 横疏影说着轻轻打了个寒噤,低声道:“那时,西边儿的央土大战已到了头,韩阀的总帅韩破凡与独孤弋在灞上一会,从此易帜,改奉独孤阀的号令,终结世。

 剩下来的,就是划地分赃的腌臜活儿。独孤弋得了空,派他最信任的智囊萧谏纸来东海,说是要调查妖刀之祸的真相。“萧老台丞那时可不老,与陶元峥并称“龙蟠凤翥”功绩彪炳,怎么看都是未来的朝堂首辅。

 谁知他非是虚应故事、来摆摆官威而已,着实认真地调查了一番,竟被他循线查到蓝图,探得天瑛剑之事。淡台烈羽的后人十分害怕,求他不要漏,萧谏纸说“不知者无罪”轻羽阁被人设计,也是受害者,着实安慰了众人一番,才离开东海。”

 然而后来的发展,只能用“急转直下”来形容。不出一月,轻羽阁众人尚在整理残破的家园,独孤阀派来一支武装部队,将残存的一门老小两百余人押下朱城山,安置在山下的破落村舍。

 淡台烈羽的长子淡台匡明向领兵的上官处仁严词抗议,上官处仁只淡淡说:“少阁主,我是人,读书不多,但“东海有王气,相应在朱城”这两句还是听过的。

 少阁主执意待在朱城山上,不怕祸及门么?”淡台匡明豁然领悟,脸色惨白,不敢再说。但苦难却远远还没结束。过没多久,他们又被军队押着搬迁。才安顿下来,夜里又被明火执仗敲打铜锣、沿门踹开的兵士惊醒,仓皇收拾细软,被押着继续上路…

 这一路往北行去,三五年间搬了不下十余回,到后来人人身无长物、蓬头垢面,便似乞丐一般。沿途不断有新人加入,虽是不识,但领头之人都姓淡台,大抵是没错的。

 待进入北关地界,这民似的大队已膨至五六千之谱,多半是老弱妇孺,押送的军队也已超过三万。北关严寒,要继续深入,连官军都得配给御寒棉衣,众人终于稍得息。

 其间还遇着皇上殡天,全军缟素,淡台族人连衣裳都穿不暖了,哪来的孝服?后来还是上官处仁命人裁了几千条白布,每人发一条绑在臂上,勉强差了事。

 上官处仁押着他们走了忒长一段,淡台匡明时时向他抗议争吵,两人相斗多年,脸都不知撕破了几回。一夜,上官处仁唤亲兵叩门,延请少阁主过账相谈,这套“夜审”的把戏淡台匡明遇过几次,安抚了惊慌的子,从容整装而至。

 本以为上官处仁那厢定是刀斧铣亮、杀气腾腾的大阵仗,谁知帅营里真只有他一个,桌上两只海碗、一坛陈酿,几碟咸豆干之类的下酒菜。上官处仁拍开泥封,把手一摆:“少阁主,坐。”

 “你又什么玄虚?”“找你喝酒而已。”初老的将军斟了两只碗,也不看他,端起自己的那只饮将起来。

 淡台匡明记得这厮明明年纪不算大,这几年却老了很多--旅途艰难,他仅有的家当里已无铜镜,更无揽镜自照的闲心,不然见镜中那个双颊凹陷、两鬓斑白的憔悴之人,恐怕也觉得老。

 担惊受怕这么多年,也有些乏了,淡台匡明索拉开马札子坐下,端碗便饮。多年未沾的酒浆滚过喉管,陌生的熟悉感呛得他剧咳起来,上官处仁低声哼笑,信手又替他斟。两人就着灯各饮各的,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还是上官处仁先开了口。“平望都里来了旨意,新皇帝让我回京述职。接手的苗将军从方壶口赶来,这几天内便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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