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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2章 反手扣住
 “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丫头爱七言诗的蜿蜒曲章柔肠百转,可她自个偏偏是首五言诗。我不过点醒她罢了,没怎么费事。”

 横疏影听得云遮雾罩,蚕娘话锋一转:“染丫头那把昆吾剑,是你给她的罢?我瞧过啦,那剑里肯定掺了玄铁天瑛一类的物事,才得如许坚利。老实同蚕娘说,剑是谁造的?”“天…天瑛!”横疏影吓了一跳。

 蚕娘看在眼里,知她亦不明就里。且不论天瑛这种传说之物,举凡玄铁、乌金、珊瑚铁等珍稀材料,均是以两、钱乃至分来计价,须花费大把大把的银两,还未必能购得。故山村隐匠打不出神兵,未必是手艺不及,实是因为负担不起。横疏影并未供应七叔这些异材。

 而七叔之作也没有融入玄铁乌金的痕迹,一直以来她心底有个不愿深究的天真揣测:七叔的手艺之所以如此优异,盖因他见过淡台家的奇技,影响所及,连半残村夫都成了出类拔萃的大匠。

 “你见过爷…我是说淡台烈羽,玄犀轻羽阁之主?”刚到影城的头一年,横疏影走遍了独孤天威所领,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她从一位集功臣、谋师以及当世大儒于一身的奇人身上学到:要统治百姓,首先就要了解百姓所思所想,知道他们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能有一丝粉饰虚假。

 七叔和他那痴呆的僵尸朋友,便是她于朱城山左近荒村之偶得。“年轻时见过。”七叔哑声道:“当时我四处旅行,途中相遇,老阁主不囿于门户之见,指点过我几,获益匪浅。”

 横疏影安排二人在后山长生园栖身,供给日常用度,照拂生活,多半还是看着这层因缘。至于后来七叔对她的丰厚回报,则是当初始料未及的部分。蚕娘的话仿佛捅穿了一层薄薄的窗纸,使模糊不清的投影现出真形。七叔的昆吾剑与“文武钧天”邵咸尊的刀器战得平分秋

 而邵咸尊绝对是应用合金材料的大宗师,他那已现世的钧天八剑,至少有一半是在探究各种属材质的极限与可能

 昆吾剑的表现丝毫不逊于藏锋,只代表一件事--七叔在剑里用了某种异质,但非是玄铁、乌金,或自深海采出的千年珊瑚铁,长生园供不起这些。横疏影失去父母时,小到还不足以传承玄犀轻羽阁的“天瑛”之秘。

 而淡台匡明之所以不甚积极,在于天瑛“没了”--横疏影记得父亲曾对她如是说。被迫离开朱城山的淡台一族,似是毁掉了带不走的天瑛秘密,避免留给迫害一族的仇人。蚕娘不置可否,只笑笑说“哎呀,那改天得好好拜访一下七叔啦”又将注意力转回莲台,唯恐错过了两件得意作品的成果验收。染红霞越打越快,像是突然打开了什么关窍,自创的“青枫十三”剑法在战中被裁短、炼、浓缩,有些甚至扬弃了原本的繁复巧,随手一剑,意境却矗然立于剑上,威力益形强大。

 她惘渐去,尽舍青枫十三不用,全以梦中悟出的、仍有许多枝蔓杂芜的新招攻敌,砍得耿照频频倒退,过去束缚她的七言招名仿佛随着磕出的炽亮火花消逝--那些好听的诗句,从来就不是少女染红霞的心头好,就像雕细琢的招式,最终只带她进了死胡同。

 染红霞战至酣处,发飞衣扬,金剑红裳裹着曼妙修长的体,竟无一霎是静止不动的。“不记青枫几回落”四度起手,她突然想不起名目何来,总之非是平素所爱,剑意之至,心头迸出字句:“看招“萧萧枫叶飞”!”

 萧飒之势无孔不入,直透刀弧,耿照口血飞,踉跄倒退,圈臂几个回旋,绞得昆吾剑铿锵响、火星四溅,猛将长剑开,赞道:“好一式“萧萧枫叶飞”!”

 染红霞回神,发觉耿照翻来覆去都是同一式,喂招再明显不过,俏脸飞红,又羞又窘,咬牙道:“耍什么嘴皮?不许让我!”

 一式“青枫无树不猿啼”上手,剑至中途招意变改,成了“褭猿枫子落”树间猿鸣化为攀枝猿跳,昆吾剑一下是枫一下是猿,红衣女郎既似猿影又像枫飘,极静极动错翻转,却无一丝迟滞。

 耿照左臂右腿接连中剑,若非拼着两败俱伤,及时将她迫退,下一剑便要刺中膛。“不许让我!”

 染红霞红粉脸,猱身复来“青枫浦上不胜愁”转为“枫浦蝉随岸”细碎的唧唧蝉鸣汇成奔雷,斩得耿照刀势散,百忙中不忘辩解:“我没让你!”

 他对招式的浸远不如染红霞,同样是阵上新悟,毕竟有别,心知十二式刀法再多加磨砺,决计不致如此别屈,此际却难有胜算,忙运起鼎天剑脉之力,仗着藏锋百炼不坏,也不管什么招式拆解,一击磕飞长剑,打的正是“一力降十会”的主意。

 染红霞临敌经验较他丰富,岂能不察?须知水月停轩的二掌院,天生便有不逊男子的膂力,看穿企图的刹那间,不免又气又好笑,益发起好胜之心:“教你这般无赖!”不闪不避,刚猛沉重的昆吾剑呼啸而出!双刃击的结果却大出她的意料。

 一股巨力几乎将她掀翻过去,鼎天剑脉具有以极少内力推动大招的特质,一旦倍力加催,爆发力惊人,虽未能长久,却足以毁钟破壁,堪比雷霆。

 染红霞被轰退一丈余,背脊撞上台缘的石莲瓣方止,双手酸软,几乎握不住剑。耿照唯恐久战不利误伤佳人,不容稍停,点足扑上前去,趁染红霞力,提早结束这场比斗。“赢了!”

 凤台之上,横疏影掩口轻呼,面上出喜。“那倒未必。”蚕娘得意极了。“你以为我只教了这个?”耿照以刀锷横击剑格,雄浑的剑脉真气迸出,竟未能将昆吾剑磕飞。

 染红霞苦苦支撑,指间逸出淡淡的苍辉芒,如握冰莹霜雪。剑身剧颤,却非是遭受压制,而是一股异种真气贯穿其中,堪与鼎天剑脉分庭抗礼。藏锋刀被一点一点推了回去,红衫女郎由趺坐、高跪姿,终至支膝站起,一声清叱青芒迸散,猛将少年震开,碎磷般的冰光点仍不住自指掌窜起消散,犹如缕缕霜烟。

 耿照固然诧异,最惊恐的却是染红霞本人。使出与《青枫十三》全然乖离的“十三枫字剑”也就罢了,这诡谲的异种真气是怎么回事?

 自己是什么时候,练了这等外道功夫?她低头望着十指纤长、掌心酥红的白皙玉手,多希望这只是场恶梦,醒来后一笑置之,可惜掌间残留的淡淡晕华粉碎了这份痴望。许缁衣的脸色难看已极。剑法走上异路,还能说是“心绪佻”、“其志不专”

 身负旁门左道的异种内功,可不是一句“离经叛道”便能代过去,这是背叛宗门、欺师灭祖的大罪,黑白两道都不能容!

 (果然…当初便不该放任她与七玄外道结。我若严加看管,何至如斯!)染红霞正没区处,抬头往人群中搜寻师姐身影,见许缁衣严霜面,眼神疾厉,毋须言语,铺天盖地而来的质疑、斥责、猜忌…几乎将她垮。染红霞无法自辩,神色凄惶,茫茫然不知所以。

 “二掌院…”耿照正要上前,喀喇一响,莲台上的青石砖突然“动”了起来,犹如浮石。足底乃劲力之所聚,耿、染二人站立不稳,一身武功难以施展,耿照以藏锋拄地,试图稳住,才发现刀尖搠入处似齿牙擦挤、上下浮动,灵光一闪:“是莲台…莲台要塌了!”猿臂暴长,大叫:“红儿!”

 染红霞警醒过来,应变极快,反手扣住,昆吾剑往身畔一标“匡!”进莲瓣底部,叫道:“过来…我们从这儿跳下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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