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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锐眼微眯
 只比他稍慢一些,染红霞也感应到那股凝肃内敛的寒杀气,宛若实剑透体,令人隐隐生疼。

 这种化气势如实物、抬眼即能伤敌的境界她听师父说过,名曰“凝功锁脉”普天下也只寥寥数人能及,乃武者登峰造极的象征,是练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境界。

 练到这等修为,何止呼吸心跳,气机亦能隐于无形,沾水如羽、随风摇曳,恍若不存。这人不知跟了她们多久多远,此际气息外放,杀人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并不需要耿照保护,她愿意与他一同奋战、一同血,乃至一同死亡。

 染红霞挪了挪身子,闪出臂围,背对湍与爱郎并肩而立。立在大石之上的,是一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灰袍男子,袍襕及膝,不短不长,穿着草鞋打着绑腿,外表毫无特征。

 除了裹住整个头脸,只出双眼的覆面黑巾,像这样的人一天在道上不知有多少,连描述其形貌都不词穷。

 但耿照认得那双令人不寒而栗的眼睛。当在二十五间园外,风篁、聂雨等东海年轻一代的后起之秀联剑抵御,也难当此人之一击,若非李寒出手周旋,世间已无耿照斯人。那是他此生距“绝望”二字最近迫的一次,无力得只想放弃。

 “你们竟能出得三奇谷,我很意外。”来人淡淡开口,声音略显沙哑,听不出确切年纪,只能猜测不会太年轻。“你的命实在是很硬啊,典卫大人。”“而你到现在都没放弃寻找入谷之法,也令我十分意外。”

 耿照沉声道:“你当年离开三奇谷时,有没想过有朝一须得白蒙面,无脸见人,尽干些投毒烟、掳女子的卑鄙勾当?黑衣人!”***染红霞听爱郎提过二十五间园外一战,不由凛起:“原来是他!怎地又是谷中第三人?”

 余光与耿照一触,忽地会意:他未必真掌握了什么线索,能将灰袍客与三奇谷联系起来,多半是顺着适才闲聊,赌上一把而已。

 此间荒僻,连兽径都不见一条,遑论人迹。此人绝非无端从天而降,能寻到这里,纵非死魔医怪两位前辈的同修,亦与三奇谷不了干系。

 退一万步想,这人若真如耿郎所言,以一指挑了刀侯府与奇宫新生代的四名高手,武功之高,已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正面挑战绝无胜机,只能碰碰运气,看这天外飞来的一问,是否能令其略生动摇,为两人制造身的机会。

 灰袍怪客双眼微眯,似是不为所动,慢条斯理道:“典卫大人,你也称得上狡智啦,端的是心细如发,胆大包天。干脆地闭目待死,或与心上人多温存片刻,难道不好么?”

 耿照冷道:“五大师有话给你。他说:“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鸿雁几时过,江湖秋水多。””灰袍客笼双掌于袖中,黄浊眼瞳盯得人背脊发寒,嗤笑道:“你不如磕头讨饶,胜耍这等无聊嘴皮──”

 “我还没说完。”耿照冷冷截住,一时却想不起末四句,不觉蹙眉。染红霞玲珑心窍,接口道:““死生纵有命,来去本无求。别还相访,新醅且一抔。”

 五大师终是原谅了你弃挚友于不顾,独个儿离开。这些年来你若想起他们,不知曾后悔否?”耿照本挑动对手心绪,岂料染红霞窥破其意,抢先一步,吓得他魂飞魄散,暗叫:“不好!”果然女郎语声未落,娇躯倏地弹开,一抹血线散在风中“嘶──”的裂帛细响竟还慢了一霎。

 然后才是迸出樱的闷声呼痛。耿照没敢回头,迳朝灰袍怪客扑去,单掌“呼”的一声劈他面门,正是号称薜荔鬼手“刚猛第一”的跋章罗手!他这下全力施为,毫无保留,只求攻得灰袍客回手,助伊人逃过一劫。

 灰袍客有意示威,于掌风及体前从容出指,染红霞背脊尚未触地,左肩又绽血花,伤口几能见骨,不住骨碌碌冒出血来,衬与白皙无暇的如玉肌肤,更是怵目惊心。

 耿照铁掌才至,灰袍客身未移臂未举,不挡不避,只一抬头,耿照忽觉那黄浊眼瞳如标两杆铁撑,硬生生撞来,身前凭空升起一道无形气墙,坠势顿阻。

 灰袍客信手点出,嗤嗤几声细响,染红霞周身帛飞如蝶涌,体上再无丝缕可掩。那指风快锐无匹,在她光的娇躯留下条条殷红,余劲削石入土,尘迸散,斫痕宛然。

 明明布条断口齐整如刀割,却未划破女郎肌肤半点,染红霞一丝不挂,捂着左肩狼狈滚开,缩于一块巨石后,两条修长玉腿连同背,撞得处处青紫,鲜血沿臂蜿蜒,积于紧并的腿,浸了茂密的细卷乌茸。

 灰袍客刻意加辱,瓦解二人求生意志,固是一解。但这种践踏对手尊严的烈手段,却也有着另一个更直觉的可能──适才她信口而出的那番话,惹动了他的杀机!若耿照的把戏是押上性命的豪赌,染红霞几乎觉得骰红开在了她俩这边。

 透过模糊的视线望去,依稀有条杯口细、四尺来长的漂流木卡在浅水石间,可惜一动眼前便痛得发白,只能倚石细,汗珠自发梢滴落,碎于起伏剧烈的浑圆峰。

 耿照知此人指风奇锐,听得身后骇人的裂帛声响,顾不得相接在即,失声道:“红儿!”灰袍客狞笑:“你还顾得了别人?”眸凝一松“凝功锁脉”的气罩倏然消散,耿照身形坠下,呼啸直落的掌刀却劈了个空。

 他眼睁睁看着灰袍客抬头、动肩、平平横挪两尺,似连那黄浊眼瞳中带着恶意的狞笑都瞧得一清二楚,却跟不上对手的速度,腕肘间一阵剧痛,两处关节已被卸

 总算他应变快极,猛将右臂夺回,却只能软绵绵垂在身侧,形同被废。“典卫大人好硬气啊!”灰袍客手底不停,连圈带转,又黏上耿照左臂,转动间生出一股难以挣脱的力。“还是该赞你“好运气”?自我练成这路重手法,你还是头一个保住肩关的。可惜就到这儿啦。”

 转带着他的左手上抬,令胁下空门大开,竖掌印去。这几下兔起鹘落,变化不过须臾间,在耿照看来却极漫长。那目睹死亡迫近、却什么也做不了的感觉极端恐怖,足以令人放弃挣扎──这也是灰袍客猫戏老鼠的刻毒用意。

 耿照尽落下风,左臂如陷磨盘,却无闭目待死的打算。灰袍客哼道:“血气由来今有几?顽钝如铅命如纸!典卫大人,你真是顽固得令人生厌啊!”旋绞的力道骤然增幅,只消耿照一跟不上,便似绞入急驰的马车轮底,立时骨骼寸断。仿佛这样还不够残忍,灰袍客分心二用,左掌一改先前的威吓进“呼”的一声挟风贯至,击向耿照肋要害!“你选哪种死法呢,典卫大人!”

 这一霎的刚柔转折妙到巅毫,两股不同的劲力一齐发动,宛若两名灰袍客同时出手,其间不容一发。

 偏就在刚柔并出、劲力变换的刹那间,耿照左臂转得几转,竟自缚间出,滑溜如蛇,仿佛两人为这下练过了千百回,用的是一模一样的招数,一个是正行,另一个则是逆运,一正一反合得丝丝入扣。

 耿照一挣即,对灰袍客的掌路更有把握,回臂缩手,抵着呼啸而来的刚掌倒退两步,生生将七成劲力散至脚下,踩得地面一陷,埋靴及踝。其余两成劲力透体而过,一路裂土扬灰直至水面“哗啦!”卷起漫天雪沫。仅剩的一成仍震得他七孔迸血,乌红汩出嘴角,竟难自抑。饶是如此,耿照毕竟接下了这掌,灰袍客的诧异怕还在赌命一试的典卫大人之上,锐眼微眯,寒声道:“这手是谁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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