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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章 想了没胆子说
 除掌理八部道、终身不得出谷的领路使外,这几个职务间经常叉轮调,升降未必限于一部之内。

 但,能当上该部织罗使的,几乎都是本部出身,则为教内历代延续的不成文规矩,而“香副使”虽有使者之名,实际上却仅是教使见习,亦无实权,因着部司不同,地位上也有微妙的差异:在内四部被选拔为香副使,即为教门重点栽培的菁英,武功、识见均有过人处。

 自同侪中颖而出者,后便能在教门内挣得一席之地。外四部的香副使则未刻意施以英才教育,而是从一群即将送出谷外分舵任事的弟子当中,挑出较机灵或听话的来担任。

 到了各舵,也要老老实实办差建功,得分舵主事青睐,才能一步步爬上干部之位。有没有这个“香副使”的名衔,其实半点也不重要。

 早在郁小娥补上外四部的副使之前,盈幼玉便已是内四部的重点培育对象。在几乎不用剑器的天罗香,她的剑法是由姥姥亲自传授,也是唯一获准佩剑行走、到哪儿都毋须解兵的菁英。若非天外飞来那姓明的女煞星,杀得教门内外几无长者,定字部怎么算,都轮不到郁小娥这贼丫头来作威作福。

 看来传言是真了,盈幼玉心想。郁小娥肯定将姥姥的令抛到九霄云外,以腹婴功的双修秘术,尽情自男子身上汲取元内力,以图速成!为此,这丫头片子才将手下的绿林盗匪聚集到定字部密道口附近,方便一一临幸,侵其功力以自壮…

 盈幼玉想像她在那些个肮脏俗的虬髯大汉身上驰骋的模样,不由一阵恶心,仿佛与她置身一处、呼吸同一片空气都觉污秽不堪,忍着反胃,以剑镦一指郁小娥,厉声道:“你适才用的,是什么武功?我不记得本门有这样的指爪功夫!”

 原本动的内四部诸女突然安静下来,错愕、疑惑、不安…种种情思翻腾,最后汇成了清清楚楚的敌意,连定字部的人都惊疑不定。

 只夏星陈、孟庭殊等寥寥数人并不意外,美眸中迸出锐芒,专等郁小娥给个代。郁小娥所使,乃胎自狼荒蚩魂爪的一式“青狼噬颈”、白虎催心爪“剖腹开膛”的半个变招。

 而封住丹田要害,接下盈幼玉一蹴那着,却是五帝窟秘传“解蚹蜩翼爪”的起手。蚹者,蛇蜕也,乃蛇下来的半透明鳞皮,而“蜩翼”则是蝉翼。这路爪功连五帝窟之人都未必知晓,百年来无有倚之成名者,由秘阁所藏的寥寥数页难知其深浅,唯一的价值在于“出手无形”四字上。

 郁小娥在飞足命的瞬间回臂,以掌心挡住要害,接招处疼痛裂,却骗过在场众人的眼睛,连盈幼玉都没发觉。

 这零散的几招不成套路,便是集恶道、游尸门,乃至帝窟之人亲至,也不能尽数认出,经那“主人”贯串后却自成一路,头尾兼顾毫无扞格,威力远胜各自施为。

 郁小娥练得,于木棚中无声无息取四名衙差之命,靠的也是这套新学。万料不到在那败中求胜的怪异剑招之前,连末着血甲门的“蝎虎爪”亦不及使出,即遭迫退,也算是练成以来首遇的挫折。考虑到对手是武冠群芳、被师长捧在手心里的盈幼玉,说“失败”就未免太苛了。

 郁小娥捏紧了背在后的左掌心,望向眼前的白衣丽人,细细品味着孤身一人与内四部诸多菁英分庭抗礼的成就感。

 突然发觉自己并不希望这一刻太快结束。(就让她们再多怕点儿。)郁小娥忍着笑意,是衅意的杏眸乜着倒持长剑的盈幼玉,仿佛望着一面镜,可以从她的屈辱与不甘中加倍看清自己的强大。

 盈幼玉那棱角分明的瓜子脸蛋有几分像猫,颧骨立体、下巴尖细,光洁的额头略嫌高耸,分开看实称不上美丽,合起来却异常顺眼,衬与一对炯炯有神的明眸、笑起来洁白齐整的贝齿──虽然她几乎不笑──不唯男子动心,连八部中亦有不少倾慕者,各种吐爱意的书信礼物谷,从来是章字部的麻烦事。

 她足足比郁小娥高了一个头,非是身量出挑,而是脸蛋小得出奇“巴掌大的小脸”在她身上竟不能算作夸饰,而是实打实的白描。

 以盈幼玉之娇小,却半点也不显玲珑,鹅颈匀直、腿长逾半,细,身段无比骄人,远看即是名比例完美的高挑丽人,在教门内素有“小蟏祖”之称。

 在美女如云的半琴天宫,盈幼玉纵非姿第一,也绝对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个。她自小习惯了周遭的耳语注目,走到哪儿都能掀起一片蜚议喁喁,在她身后品头论足,与种种梦幻传闻的相印证。

 无论鳞族传统或央土风尚,东海女子素以雪肤为美。正所谓“一白遮三丑”出身越高贵,肌肤便越是白皙。

 盈幼玉一反常态,拥有一身琥珀也似、淡细匀称的麦色柔肌,且与烈曝晒而出的黝黑不同,不仅毫无污浊,更有某种难言的致密通透,手感较浅肤的东海本地少女更加细滑,仿佛表面浑无孔,直与烹的蛋白无异。

 “这是南陵皇室的血统。”她三岁入得半琴天宫时,姥姥便如此断言。“只有神鸟族嫡,才能显现出这样浓厚的血裔特征。”就这样,虽无朱襄、烈山等五大姓加身“南陵神鸟族之后”的标记却从此跟定了盈幼玉。

 不管到哪,总有好奇的小女孩想摸摸她与众不同的麦色肌肤,或好奇她胁下背后有无羽,会不会哪天突然一纵,就这么飞上青天,再不复返…

 有很长一段时间,盈幼玉恨极了任何形式的肢接,厌憎所有惊奇的目光,更不喜自己一身糖化也似的莹润麦肌。

 她迫不及待接受姥姥的安排,拚命习武练剑,不仅要比同侪出色,更要出类拔萃,早早跻身章字部的香副使,拥有自己的房间、可以一个人洗浴,毋须与任何人挤在一面镜子里,直面那不言可喻的鲜明差异──在懂得打扮之前,盈幼玉排斥一切如月牙、葱之类的浅色衣料。

 直到发现即使是深沉如夜的黑绸,也不能让自己略显白皙,而青春就像分绘于团扇两面的鸟与笼,自由与否,原本只在一念间。想通的盈幼玉遂成为天罗香新一代的风云儿,宛若骄傲的琥珀孔雀,永远昂首走在众人之前,欣然接受周围的仰视,无论其中所蕴含的是善意或恶意,都再伤不了她。

 像今这般,与她眼中的番鸭野对峙,甚至屈居下风,对盈幼玉不啻是莫大的羞辱。郁小娥将她的切齿看在眼里“咯”的一声,从容笑道:“盈幼玉,你自个儿使的,才不是本门的剑法!要不要这么心虚,做贼的喊抓贼?”

 一句话戳中夏星陈等人的心病,目光不约而同转投盈幼玉这厢。须知本门至高武典《天罗经》虽包罗万有,想来也是有剑法的,然而教门百年来罕有倚剑成名者,天罗经里到底有几门剑术,没人讲得出名堂来。

 盈幼玉被姥姥看出练剑资赋高人一等,遂将本门的洗丝手、玉截蝉指等化入剑中,悉心培养,据信不在水月停轩的“蝶舞袖香”任宜紫、指剑奇宫“九月霜”叶幔等新一代的红颜名剑之下。

 那毕竟仍是本门的武功,尽管只有她一人练得。适才盈幼玉所使决计不是本门的路数,夏星陈等同为内四部菁英,造诣不同余人,须瞒不过她们的眼睛。

 况且长年以来,盈幼玉的武功始终高出同侪一截,一样是腹婴功、洗丝手,怎地拣了偏门来练的,硬是倒规规矩矩练拳脚内功的?说未兼淑外学,恐难杜悠悠众口。姥姥及一干护法教使尚在时,这事谁也没敢多想,想了也没胆子说,谁知居然在这样的场合,由郁小娥这白眼狼当众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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