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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4章 看得坎喜得很
 如今,戈卓、猱猿、极衡等身份暴,四太保的盘势劣极,连染红霞都忍不住有些同情。若易地而处,除了束手待毙,似也无更好的办法…“幸而今有我,四太保算是保住一线生机。”可耿郎偏偏如是说。

 这一局,该怎生解法儿?雷门鹤显也在等他亮出底牌。“其实简单得很。”耿照道:“只消四太保摆下筵席,让咱们俩吃好喝好,平安走出庄子大门,那厢便好谈啦。”

 染红霞俏脸茫然,雷门鹤双眼一亮,突然明白过来。镇东将军跟前的红人亲访,和雷门鹤巴巴地往驿馆求见,意义截然不同。在这个节骨眼,谁能打开镇东将军攒紧的结,哪怕只是松些个,立时便成赤炼堂诸系所望。

 雷门鹤缘此失去龙头宝座,自也能以同样的方式取回。经爱郎提点,染红霞恍然大悟,心念一动,暗忖:“难怪适才在庄外,雷恒如此兴高采烈,怕他一见耿郎,便知游说有谱。反应之快,犹胜于雷门鹤。”

 不对那眉清目秀、笑容亲热的白青年另眼相看,未敢以轻谑视之。雷门鹤江湖混老,若非防耿照一如将军探爪,料想不会不明白这一节。

 思虑一通,知耿照今上门,本身就是件大礼,这礼居然还是送在前头的,不止意诚,更显成竹在,既给得出手,也拿得回来,不怕蚀本。对照他未声张戈卓等“十五飞虎”的匪寇身份,足见善意,虽说要服五大转运使,尚须若干实利,毕竟是拿了他人的好处,再绷不了面皮,起身团手,长揖到地:“典卫大人的气度,我雷门鹤算是服了。

 先前诸般冒犯,谅必不入大人眼中,我就不来陪礼致歉的虚文了。今之后,只消我雷四还能于越浦立足,大人这个人情,总能还的。”这几句说得平淡,却无先前之伪诈,不经意间的一丝匪气,似才是本来面目。

 耿照起身还礼,直视锦服汉子,道:“礼尚往来,后我由四太保处取回一物,两相抵过,也请四太保不要见怪。”雷门鹤抑住伸手去按内袋的冲动,强笑道:“大人若不舍这铁块,我还大人便是。”

 耿照摇头:“我所者,恐甚此物,故先行告罪。”雷门鹤料他不知铁简用途,暗松了口气,笑道:“大人言重。”

 耿照以指叩案,娓娓道:“四太保知城外金环谷么?原先的物主犯事,教将军抄了,遗下地皮,以及大批粉头奴,惶惶如无头苍蝇,不知所措。听闻当初主持场子的翠十九娘,正在找寻新的股东,贵帮五大转运使们若有兴趣,倒是绝好的机会。”

 雷门鹤没料到他带着染二掌院,居然敢说得这样直白,拿不准耿照在此事里扮演的角色,试探道:“莫非大人与那金环谷的新股东相识?”

 虽不信慕容帐下,有敢索贿徇私的蠢蛋,到底还是小心为好,先问个明白。耿照摇头。“我不识翠十九娘。只是听说消息,报与四太保知晓。无论谁人入股,均与我无关。”

 一旁染红霞端坐如恒,未尴尬扭捏,显是对他信任已极,无有一丝动摇。有了这块香饵,要说服旧雷氏那帮人,雷门鹤底气更足,索省去作揖道谢的工夫,单刀直入。

 “典卫大人有什么用得上雷某的,这便直说了罢。你再与我拐弯抹角,只怕我今夜睡不好觉。”耿照不觉微笑,点头道:“我想同四太保打听个人。”“谁?”“南宫损。”少年怡然道:“‘兵圣’南宫损。”“秋水亭的‘天眼明鉴’?”

 雷门鹤垂落眼帘,然而眉宇间乍现倏隐的微微一跳,仍未逃过耿照的锐眸。“大人是报恩报仇呢,还是赎典取物?”“都不是。只是有点事,想借沉沙谷场子一用,问四太保打听打听,南宫损这人公正不公正。”

 “《秋水邸报》风评不恶,南宫老儿想来也是有分寸的。大人若是担心‘天眼明鉴’偏颇,似不必过于忧虑。”耿照淡淡一笑。“如果…除了公正以外,我还想确认,无论如何南宫损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呢?”

 “那我只能说,秋水亭与南宫损,乃是这世上能用银钱买到的最公正处,再没有比他更公道的了。”

 雷门鹤抬起头来,齿而笑,猥琐的倒三角脸上闪过一抹危险而嚣悍的狞光,又似隐忍着无比得意:“大人要不猜上一猜,谁是秋水亭最大的债主?”“真没想到,南宫损…竟是这样的人!”

 染红霞驾着马车,虽是自言自语,却有着难掩的忿忿不平。身为东海武林的一份子,她一直是《秋水邸报》的忠实读者,虽未必认同其中的内容,对秉持公道的秋水亭与“兵圣”总有一份礼貌的敬重,总觉能在纷扰的江湖中持正立论,委实不易。

 可惜这敬重,也只到今为止。雷门鹤毫不留情地揭沉沙谷秋水亭的真面目:南宫损打着“天眼明鉴”的旗号,私受委托,在各种裁决公证中,为请托的一方牟取利益。

 早在总瓢把子掌赤炼堂时,雷门鹤便多次与南宫损合作,兵不血刃地兼并了几个游离势力、谋夺数样不易入手的宝物,甚且除去一名棘手人物,替秋水亭大大宣扬了一把,算是南宫损的贵人。

 南宫损看似道貌岸然,台面下可是什么脏钱都敢拿,按说该赚得钵,坏就坏在他有儒脉中人一贯的铺张浪费,讲究排场,不仅将沉沙谷得堂皇富丽,还毫无节制地扩充门人,哪有张嘴不费米粮的?

 一开门样样都要银钱来使。何况秋水亭所扣之物,不乏有行无市、难以变现的宝物,雷门鹤手里攒着赤炼堂水陆码头的资源与人脉,乃是最适合处理这般物事的主儿,双方往来一长,也经常借贷金银,略解沉沙谷的负担。

 耿照既知阿傻的遭遇,从不觉南宫损是什么好人,从岳宸风的调查报告中找出蛛丝马迹,让绮鸳派人去查,果然挖出雷门鹤这条隐线来。

 雷门鹤也不白拿他的好处,问明耿照之意,一口答应下来,毫不拖泥带水,异常爽快。为让旧雷氏那厢嗅出“将军的善意”他可是结结实实摆了桌筵席,尽管耿染二人没甚胃口,酒菜无不浅尝即止,也坐到撤菜点茶之后,才起身告辞。

 雷门鹤亲自送两人出庄门,与耿照把臂寒暄,务教潜伏的各系眼线瞧真切了,才依依不舍作别。

 染红霞没想到爱郎布局如此缜密,非但以武力倒了戈卓等人,更连番使出杀着,以无孔不入的缜密线报,一步步瓦解雷门鹤的砌词推托,更因着“施恩于先”的宽大襟,最终折服枭雄…

 只觉自己眼光、运气极佳,芳心可可,涨红了俏美的小脸,宛若情窦初开的少女。本有腔的话,亟与檀郎攀谈,稍解兴奋之情,谁知耿照一上车便沉默不语,出神的模样竟有几分凝重。

 直到离庄十数里外,才忍不住开了口。耿照一怔回神,忽问:“到…到哪儿了?”敢情连伊人的话语也没听清。“离城还有一段。”

 染红霞心中狐疑,忍不住柔声道:“你心里有事,是也不是?我虽没什么才智,不敢侈言分担,但把心事说将出来,总比闷着要好。”吁的一声勒缰停辔,从辕座垂帘微转过柳,妙目盈盈,溢关怀:“此间更无旁人,你要不要…说与我听?”

 “红儿,我要同你陪个不是。”耿照面色凝重,沉声道:“我自负聪明,以为掌握了关键的情报,手都是好棋,居然带你深入虎,方才若非意外使出了‘寂灭刀’的至极刀境,恐怕保不住你。是我的傲慢和自以为是,教你陷入险境。”

 少年罕有地出严肃神情,可见自责。染红霞还以为怎么了,不哑然失笑。“怎么会?我不是好端端的么?你一直都是那样…那样成竹在,又不得意张狂,我…我看得欢喜得很,你那样…我很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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