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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1章 凝眸瞧去
 蚕娘扯肚兜锦绳,从浑圆绵硕的峰间,拉出一只贴收藏的同锦囊,淡淡的青光透出木红缎子,刹那间还以为是豆青或芋紫泽。女郎低头见得,面色剧变,最害怕的事果然发生,然而却不知其所以。

 木红锦囊里所贮,是一枚浑圆如大珠、皮光盈润的蛋珠子,不过荔枝大小,与寻常珠饰不同的是,珠子表面有一层黏滑异质,细看可见青络遍布,隐隐跳动,宛若活物。…这样的珠子,世上共有三枚。其中一枚贮于奇珍“亿劫冥表”数百年来被星罗海五帝窟奉为繁衍纯血的至宝,因缘际会入得耿照脐内,与他一体共生,再不可分。

 另一枚则在千年前便已失落,冷炉谷龙皇密窟祭坛上,还遗有被破坏的冥表残迹,未知是何人所为。第三枚与一胎同胞的另两珠不同,早在鳞族君临东海的古纪时代,便由龙皇玄鳞赐给接天塔的新任祭首。

 弭平了陵女忌飏的叛,经历大清洗的塔中司祭成为玄鳞真正的心腹,她们获赐龙皇“无双之力”的副本,为龙皇钻研神器除武功外的其他可能…当然这是借口而已。伟大的玄鳞疑心佛使终不会出化龙之法,索性命这些受佛使亲炙、万中无一的聪慧女子秘密研究,以为备案。

 但不知何故,这段历史的后续发展并未留于宵明岛的秘阁,一如玄鳞的突然消失,成为信史与神话之间的断层,只龙皇的“无双之力”代代相传,用以策立桑木一脉的新主人。

 化骊珠除了提供源源不绝的生命活力,可转换成浑厚内息,以及为五帝窟诞下玄纯血,还有各种难以想像的奇妙用途。不惧秽可辟百毒,毫无疑问是其中之一,既如此,蚕娘又是如何受的暗算?

 女郎抑着小手震颤,勉力解开锦囊,见化骊珠表面沾了青苔也似,布黯污,与聂冥途体内取出的异核极似,仿佛苔霉再吃深些、骊珠再干萎些个,便是核的模样…“…物有所极,同类而伤。”

 聂冥途的声音回在脑海里。蚕娘这才发现,自己踏进了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早在殷横野血洗邬昙仙乡、夺走本门重宝的那刻,陷阱便排定停妥,专等她一步蹈入,粉身碎骨。…“蚕娘之力”来自龙皇亲赐的化骊珠,百毒不侵,专辟秽。

 …握有化骊珠,马蚕娘便拥有等同龙皇的无双之力,难以击败,然而“物有所极,同类而伤”再怎么厉害之物,同属一类即可伤之。

 体衰力消的银发女郎望着散碎一地的骨核脑儿,作梦也想不到,这两件乖离千年的龙皇至宝,竟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重遇,成为重挫己身的一着棋。(殷横野啊殷横野,原来祭殿中那枚失落的骊珠,居然在你手里!)

 ***女郎无从判定骊珠污损的程度,桑木近千年来,这是绝无仅有的情况,翻遍秘阁所藏典籍,也不可能有答案。

 因为记载骊珠之秘,以及化龙之法的宝典《麓野龙篇》,早在邬昙仙乡付之一炬、蚕娘几绝于“六极屠龙大阵”的血火夜里,便已落入阴谋家之手。

 蚕娘并未欺骗耿照,她一直没翻过这本书。事实上,《麓野龙篇》在桑木一脉乃是忌,历代当主的职责之一除了保管此书,还负有“绝化龙之法重现世间”的重责大任,纯血鳞族尤不可翻阅。

 殷横野夺书的目的不得而知,然而《麓野龙篇》所载,足够他得到这枚失落千年、因强行破坏亿劫冥表,以致为盒内机关所毁损的萎珠,并以之培养出能污损骊珠的秽,似也入情入理。

 骊珠表面的青色黯污正逐渐扩散,且随着血筋般的青络,慢慢渗进珠内,每深入分许,化骊珠便会发出哀嚎似的无形波动,与女郎周身百骸产生共鸣,共同分担秽入侵的痛苦。

 蚕娘运使化骊珠之力的方式与耿照不同…就这点来说,耿照或许是古往今来独一无二的特例…天覆神功中只许当主修习的心诀,称“祭蚕”者,可在一定的距离内调用骊珠之力,无论转化内息、祛除毒秽,乃至强行延生,皆无物可阻。

 便砌以砖石,笼以铜铁,只要神珠不毁,就能源源不绝借用神力。其距离端看个人修为,持有“蚕娘之力”是一回事,攀上三才五峰之境则又是另一回事。

 女郎在武功上的造诣,综观桑木全史亦少有比肩者,两丈内可任意汲用珠能。贴收藏,不过示以贵重罢了。化骊珠提供的是无穷的生命力,自身并无长之能。使女郎得以貌美不衰的,乃是天覆神功的“僵蚕”一诀,以化骊珠之力推动,适足以超克蚕僵的周期限制,再不受岁月侵蚀,而染红霞所练之“冰蚕”乃天覆神功的入门基础,待进至僵蚕,寒内息将转为抑制衰老之用,奇寒凝冰的效果逐渐淡去,终至于无。

 在宵明岛漫长的历史中,也曾出过全无内力,靠僵蚕诀运使骊珠延生的当主,而蚕娘的修为,即使在历代马蚕娘里亦是稳占前三的实力,自不是这般乏货,化骊珠于她,除充作僵蚕诀的动力泉源,大抵就是一样极其方便有效的练功辅具,内功未成前用以增幅,内功大成后朱紫竞,用以拓展天覆神功的极限。

 没了化骊珠,蚕娘仍有三才五峰的境界手眼,内力就算略逊于殷横野等榜内高手,不足以发动峰级异兆,天覆神功也非好相与的。但骊珠受污,此际从中汲取的每分力量,无不带着秽闇毒,因而重创了蚕娘周天诸元,体的状况急遽恶化。

 果断舍弃骊珠,可能是最明智的保命法,可惜桑木之主没有这条路可走。不行,女郎咬牙撑起。得…得尽快回到朱雀航,只要能驱除秽…“我…我怎么就觉得…”

 一旁聂冥途咬着口鲜血,啧啧有声:“这…这只是一个开始而已?照戏文演,要命的伏兵该来收帐啦。”

 蚕娘一凛,回见内监大院之中,阳光不知何时变得有些黄旧,天空似乎灰蒙蒙的,明明才近晌午,却仿佛将至黄昏。

 一怔之间,东、西、南三厢牢门齐齐推开,现出三名劲装汉子。当先一人身长逾九尺,杆一,大光头似触檐,劲装外裹着虎皮抱肚,臂韝、绑腿清一都是虎皮,下巴的位置镶了块烁亮角铁,臂后反握一柄巨大的扇形异刃,狞目眈眈,缓步走下天井。

 另一人青瘦颀长,只有一臂,眇去的左目上覆着一只鲛皮眼罩,凄厉的刀疤自眼罩上下穿出,从发际直到下颔,可见当时伤势之重。

 抿嘴的神情透出一丝嫉愤蔑冷,拖一杆丈八短长的银戟。明明是沉重已极的长兵,于他却像拎了条牙签也似,举重若轻,姿态十足懒惫。

 第三人则始终立于檐影中,垂袖笼手,肩背微佝,天井的光斜照出一双洗旧的黑鞋白袜,却照不到披发侧转的朦胧面目。

 可惜耿照与染红霞向雷门鹤摊牌之时,蚕娘并未随行,否则当知此三人乃昔日赤尖山“十五飞虎”在内,排行第三的“山无虎”猱猿、行七的“战虎”戈卓,以及老九“暴虎”极衡道人,只不知三人何以在此。

 蚕娘对三名悍匪的来历一无所知,却能清楚察觉杀气,此际自好避撄其锋,奋起余力点足游墙,攀住小窗铁槛一瞧,街上似笼罩着一层莫名霭黄,蒸腾缭绕,颇有几分海市蜃楼之感,远近、大小、短长等俱都氤氲难测,与平模样有着难以名状的微妙差异。…阵法!女郎心中一动,凝眸瞧去,墙上书写的天佛图字当中,夹杂极细小的符篆,就藏在图字的笔划里,显是有人藉佛图掩护,布下奇门遁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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