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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4章 没惊动任何人
 武登庸不为所动,斜睨着他。“你就是用这种理由,说服自己对亲骨痛下杀手的么?你不止是蠢,怕是又蠢又恶。”陶元峥哼的一声。

 “你不必拿话挤兑我。寔儿是我的外孙,我不会杀他,也不许别人杀。今年他入京面圣,我会找个理由让他留在京里读书,待密山国生,再撤去藩封,降为无邑侯。十年之后,朝野都不会再讨论密山王,也不会有人问他的去处。”

 至于密山国为何无故起,不问可知。武登庸居然笑起来。“陶五爷,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难怪萧先生不愿与你并称。真个是奇大辱啊!”陶元峥被戳中痛处,面色难看至极,张口辩却急得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重重一哼,喉音嘶哑:“徒逞口舌,不知所谓!”“独孤容会你杀了密山王。

 就算你能扛,你儿子呢?你弟弟呢?这两个软脚虾被‘意图不轨’的罪名一吓,怕连你都能杀。区区一个孩子,算得了什么?”陶元峥面色阴沉,一直以来同胁迫者有来有往的陶大丞相,罕见地闭口不发一语。

 他明白武登庸说的是真的。他的长女陶羲月知书达礼,个性温顺,这是东海一道、乃至天下人都知道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陶羲月也是独孤容毕生挚爱,从青梅竹马直到现在,始终没变。陶羲月一直以为自己会嫁给世子,连好的独孤执明都没敢染指这位未来的儿媳,始终以礼相待。

 在所有人的眼中,世子与羲月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拆散他们简直是天地不容的大罪。陶元峥花了偌大的工夫才劝服独孤容,割舍小情小爱,眼光放长,须以大局为重,却始终没能劝服羲月。

 她是含恨嫁给那剥夺了世子一切的大恶人,以她自己的方式,与丈夫进行一场绝望而微小的对抗,至死方休。陛下绝不会杀羲儿的骨,陶元峥对自己如是说。

 就算陛下不能给他皇子的名分,也必不会薄待他,无论是做戏给世人看,或爱屋及乌,替命薄的羲儿照顾她唯一的骨

 况且,寔儿从小同这位叔叔亲近,待在陛下身边的时间,还长过了他的父皇武烈。独孤弋始终没有立寔儿为太子的意思,除了无心政事的懒散,也可能跟那些之不绝的无聊耳语有关。

 有好事者说,密山王可能是定王的骨,他们长得像、都喜欢读书,还特别亲近,这是父子天,说得好像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不好酒好好打架,是什么奇怪的事一样。但陶元峥忽略了一件事。陛下在寔儿身上看见的,未必是属于羲儿的那一半。

 老人倏地冒出一背冷汗,意识到自己犯了何其致命的错误。若不计祖孙亲情骨,老人保全密山王的举动在天子眼中看来,不是待价而沽,便是藏着将来翻转局势的暗手,无论哪一条都是死罪。

 他太了解陛下,独孤容不会相信老人只是老了、病了,开始怀缅起被轻易牺牲、终生郁郁的女儿,甚至觉得有点对不起她,才想在死前做点好事,保住羲月的骨血。

 “我会带走密山王和羽渊王。”武登庸在老人脸上看出动摇,惊觉他是命不久矣,才能生出这缕善念,却未形于,迳又重复一次,语气虽淡,决心依然无可动摇。此非商量,仅是告知。

 “你负责善后。做多做少,乃至不做,我都无所谓,为的是你不是我。”至于独孤弋的其余骨,你最好想个法子,教独孤容收手。此前我不知道,他做了便做了,将来自有天收他,不干我的事。

 现下我既然知晓,他要再行此天地不容之举,休怪我出手无情。“老人翻着怪眼,出两道泼皮般的鄙夷视线,咻着冷笑不止。

 “你…你待…待…咳咳…如…如何…”陶元峥便不是江湖人,也知道“不杀一人”的赌誓。武登庸无法亲手杀死任何人,连在残酷的战场上都无法改变这点。他直到现在,才终于记起了这事,对适才屈从于汉子威胁的自己感到莫名的恼火。

 武登庸哈哈大笑,以全不怕惊动任何人的豪迈声量。轰雷般的笑声震得老人头晕眼花,五内翻涌,趴在沿剧呕起来,好不容易饮下的汤药从喉底鼻腔一股脑儿涌出,似连眼眶都热汩溢,痛苦万分。

 要不是武登庸临去前在他背心拍一掌,陶元峥恐将毙于今夜,但几乎被活活噎死的痛苦,跟死也差不多了。

 “独孤容不收手,我便杀他!教你的盛世美梦,在眼前化做泡影!”武登庸笑道:“你觉得我不是这种人,我也觉得不是。你尽可以试试。”“独孤弋风,子嗣不少,但除了密山王和羽渊王,其他全是女儿,大的也该有七八岁了。”

 老渔夫轻捋银须,沉默片刻,才喟然道:“事后查证,我怕是来得太晚,没找到活口。独孤容清得干干净净,连诞下这些公主的妃子宠姬和攀带的关系等,都没漏半点。我带着五六岁大的羽渊王寘,无法在平望停留,只能当作她们不幸罹难,匆匆赶赴密山国。”

 耿照听得一阵恶心,九轻击桌面,喃喃道:“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但孝明…但这独孤容也太狠了,至于么?”武登庸摇头道:“做了亏心事的人,也就是这样了。

 自危,难以安枕,非杀光了才安心,哪怕本有良心,最后也只能喂狗。”耿照忽问:“那密山王和羽渊王,如今…还在人世么?”九忍不住翻起白眼。

 “你当我师父是槌么,这事能告诉我们?少一个人知道,他们便多一分安稳。再说了,‘刀皇’武登庸保证他们能在江湖某处像个老百姓般活着,哪能让人死了?师父你说是罢。”

 武登庸摇了摇头,垂眸蹙眉的模样透着一丝苦涩。“密山王寔死了,前两年的事。”九瞠目结舌,似恼马拍在马脚上,又替命苦的密山王独孤寔难过。

 耿照虽亦不忍,却不意外。独孤寔被刀皇前辈带走时已是十七岁,差不多就是自己和九这个年纪,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岂能瞒得了他?

 太祖驾崩之后,独孤寔并未继位,而是由率兵前往北关御敌的叔叔定王回京登基,接着手足离散,再难轻易见面…少年大概从那时起,便活在旦夕且死的恐惧中。

 那番病夜话后,陶元峥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孝明帝清洗宗室的力道减弱许多,独孤容终究没有蠢到对圈白城山的独孤寂下手,免去反这位武功超群的十七爷之危,乃至其后独孤天威得以逃出平望,顺利回到影城,可能都得感谢陶元峥的遗惠。

 远在封国的密山王寔,不知怎的突然生了急病,群医束手,不远千里送回平望求治,可惜薨于中途。

 太医局并太常诸官员陪同陛下亲自开棺,孝明帝抚尸痛哭,下诏三不朝,宫中一律冷食,百姓都说天子仁厚,谁也不知返京途经的胜州太芷县狱里,少了一名容貌与独孤寔有八九成像的少年死囚。

 至于羽渊王寘,就更好办了。因食糜而噎死的幼童,面孔成了紫酱,谁也看不出有不是羽渊王的可能。

 处死了诏狱中看管的官员,以及负责喂养的仆妇,此案了结,无息无声,没惊动任何人,全无密山王薨时的圣天子作派。

 “我让人给密山王改了个身份,连官府文书都有,衙门里查得到地籍图册、祖上讼卷等,可说天衣无。我跟他说:”你就当活了两辈子。

 这一世,你想姓什么叫什么?‘他想了想,说就随娘亲姓陶,叫陶实好了。“重获新生的陶实,起初在江边打鱼,但天生不是这块料,武登庸带着他在水上讨了大半年生活,没教会少年捞捕为生,自己倒练就了一身渔家本领。少年苦笑着对他说:“武伯伯,实在不是您学得快,而是我手脚太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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