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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用柳木一块
 几句把西门庆窝盘住了,是夜与他无度。过了几,西门庆备马,玳安、平安两个跟随,往院中来。

 却说李桂姐正打扮着陪人坐的,听见他来,连忙走进房去,洗了浓妆,除了簪环,倒在上裹衾而卧。西门庆走到,坐了半,老妈才出来,道了万福,让西门庆坐下,问道:“怎的姐夫连不进来走走?”

 西门庆道:“正是因穷冗,家中无人。”虔婆道:“姐儿那打搅。”西门庆道:“怎的那桂卿不来走走?”

 虔婆道:“桂卿不在家,被客人接去店里。这几还不放了来。”说了半话,才拿茶来陪着吃了。

 西门庆便问:“怎的不见桂姐?”虔婆道:“姐夫还不知哩,小孩儿家,不知怎的,那着了恼,来家就不好起来,睡倒了,房门儿也不出,直到如今。姐夫好狠心,也不来看看姐儿。”

 西门庆道:“真个?我通不知。”因问:“在那边房里?我看看去。”虔婆道:“在他后边卧房里睡。”

 慌忙令丫鬟掀帘子。西门庆走到他房中,只见粉头乌云散,粉面慵妆,裹被坐在上,面朝里,见了西门庆,不动一动儿。西门庆道:“你那来家,怎的不好?”

 也不答应。又问:“你着了谁人恼,你告我说。”问了半,那桂姐方开言说道:“左右是你家五娘子。

 你家中既有恁好的卖俏,又来稀罕俺们这样妇做什么?俺们虽是门户中出身,跷起脚儿,比外边良人家不成的货儿高好些!

 我前又不是供唱,我也送人情去。大娘到见我甚是亲热,又与我许多花翠衣服。待要不请他见,又说俺院中没礼法。

 闻说你家有五娘子,当即请他拜见,又不出来,家来同俺姑娘又辞他去,他使丫头把房门关了,端的好不识人敬重!”西门庆道:“你到休怪他。

 他那日本等心中不自在,他若好时,有个不出来见你的?这个妇,我几次因他咬群儿,口嘴伤人,也要打他哩!”桂姐反手向西门庆脸上一扫,说道:“没羞的哥儿,你就打他?”

 西门庆道:“你还不知我手段,除了俺家房下,家中这几个老婆丫头,但打起来也不善,着紧二三十马鞭子还打不下来。好不好还把头发都剪了。”

 桂姐道:“我见砍头的,没见吹嘴的,你打三个官儿,唱两个喏,谁见来?你若有本事,到家里只剪下一柳子头发,拿来我瞧,我方信你是本司三院有名的子弟。”西门庆道:“你敢与我排手?”

 那桂姐道:“我和你排一百个手。”当西门庆在院中歇了一夜,到次黄昏时分,辞了桂姐,上马回家。桂姐道:“哥儿,你这一去,没有这物件儿,看你拿甚嘴脸见我!”

 这西门庆吃他怒了几句话,归家已是酒酣,不往别房里去,迳到潘金莲房内来。妇人见他有酒了,加意用心伏侍。问他酒饭都不吃。分付梅把上枕席拭抹干净,带上门出去。

 他便坐在上,令妇人靴。那妇人不敢不。须臾,了靴,打发他上。西门庆且不睡,坐在一只枕头上,令妇人褪了衣服,地下跪着,那妇人吓的捏两把汗,又不知因为什么,于是跪在地下,柔声痛哭道:“我的爹爹!

 你透与奴个伶俐说话,奴死也甘心。饶奴终恁提心吊胆,陪着一千个小心,还投不着你的机会,只拿钝刀子锯处我,教奴怎生吃受?”西门庆骂道:“妇,你真个不衣裳,我就没好意了!”

 因叫梅:“门背后有马鞭子,与我取了来!”那梅只顾不进房来,叫了半,才慢条厮礼推开房门进来。看见妇人跪在地平上,向灯前倒着桌儿下,由西门庆使他,只不动身。

 妇人叫道:“梅,我的姐姐,你救我救儿,他如今要打我。”西门庆道:“小油嘴儿,你不要管他。你只递马鞭子与我打这妇。”

 梅道:“爹,你怎的恁没羞!娘干坏了你什么事儿?你信妇言语,平地里起风波,要便搜寻娘?还教人和你一心一计哩!你教人有那眼儿看得上你!倒是我不依你。”

 拽上房门,走在前边去了,那西门庆无法可处,倒呵呵笑了,向金莲道:“我且不打你。你上来,我问你要椿物儿,你与我不与我?”妇人道:“好亲亲,奴一身骨朵儿都属了你,随要什么,奴无有不依随的。不知你心里要什么儿?”西门庆道:“我要你顶上一柳儿好头发。”

 妇人道:“好心肝!奴身上随你怎的拣着烧遍了也依,这个剪头发却依不的,可不吓死了我罢了,奴出娘胞儿,活了二十六岁,从没干这营生。打紧我顶上这头发近来又了好些,只当可怜见我罢。”

 西门庆道:“你只怪我恼,我说的你就不依。”妇人道:“我不依你,再依谁?”因问:“你实对奴说,要奴这头发做什么?”西门庆道:“我要做网巾。”

 妇人道:“你要做网巾,奴就与你做,休要拿与妇,教他好镇我。”西门庆道:“我不与人便了,要你发儿做顶线儿。”妇人道:“你既要做顶线,待奴剪与你。”

 当下妇人分开头发,西门庆拿剪刀,按妇人顶上,齐臻臻剪下一大柳来,用纸包放在顺袋内。

 妇人便倒在西门庆怀中,娇声哭道:“奴凡事依你,只愿你休忘了心肠,随你前边和人好,只休抛闪了奴家!”是夜与他会异常。

 到次,西门庆起身,妇人打发他吃了饭,出门骑马,迳到院里。桂姐便问:“你剪的他头发在那里?”西门庆道:“有,在此。”

 便向茄袋内取出,递与桂姐。打开看,果然黑油也一般好头发,就收在袖中。西门庆道:“你看了还与我,他昨为剪这头发,好不烦难,吃我变了脸恼了,他才容我剪下这一柳子来。

 我哄他,只说要做网巾顶线儿,迳拿进来与你瞧。可见我不失信。”桂姐道:“什么稀罕货,慌的恁个腔儿!等你家去,我还与你。比是你恁怕他,就不消剪他的来了。”西门庆笑道:“那里是怕他!恁说我言语不的了。”

 桂姐一面叫桂卿陪着他吃酒,走到背地里,把妇人头发早絮在鞋底下,每踹踏,不在话下。却把西门庆住,连过了数,不放来家。金莲自从头发剪下之后,觉道心中不快,每房门不出,茶饭慵餐。

 吴月娘使小厮请了家中常走看的刘婆子来看视,说:“娘子着了些暗气,恼在心中,不能回转,头疼恶心,饮食不进。”一面打开药包来,留了两服黑丸子药儿:“晚上用姜汤吃。”

 又说:“我明叫我老公来,替你老人家看看今岁流年,有灾没灾。”金莲道:“原来你家老公也会算命?”

 刘婆道:“他虽是个瞽目人,到会两三椿本事:第一善算命,与人家禳保。第二会针灸收疮。第三椿儿不可说…单管与人家回背。”妇人问道:“怎么是回背?”

 刘婆子道:“比如有父子不和,兄弟不睦,大争斗,教了俺老公去说了,替他用镇物安镇,画些符水与他吃了,不消三,教他父子亲热,兄弟和睦,妾不争。

 若人家买卖不顺溜,田宅不兴旺者,常与人开财门发利市。治病洒扫,禳星告斗都会。因此人都叫他做刘理星。

 也是一家子,新娶个媳妇儿是小人家女儿,有些手脚儿不稳,常偷盗婆婆家东西往娘家去。丈夫知道,常被责打。俺老公与他回背,画了一道符,烧灰放在水缸下埋着。

 合家大小吃了缸内水,眼看媳妇偷盗,只象没看见一般,又放一件镇物在枕头内,男子汉睡了那枕头,好似手封住了的,再不打他了。”

 那金莲听见遂留心,便呼丫头,打发茶汤点心与刘婆吃。临去,包了三钱药钱,另外又秤了五钱,要买纸扎信信物。

 明早饭时叫刘瞎来烧神纸。那婆子作辞回家。到次,果然大清早晨,领贼瞎迳进大门往里走。那西门庆还在院中,看门小厮便问:“瞎子往那里走?”

 刘婆道:“今与里边五娘烧纸。”小厮道:“既是与五娘烧纸,老刘你领进去。仔细看狗。”

 这婆子领定,迳到潘金莲卧房明间内,等了半,妇人才出来,瞎子见了礼,坐下。妇人说与他八字,贼瞎用手捏了捏,说道:“娘子庚辰年,庚寅月,乙亥,己丑时。

 初八,已正月算命。依子平正论,娘子这八字,虽故清奇,一生不得夫星济,子上有些防碍。乙木生在正月间,亦作身旺论,不克当自焚。又两重庚金,羊刃大重,夫星难为,克过两个才好。”妇人道:“已克过了。”

 贼瞎子道:“娘子这命中,休怪小人说,子平虽取煞印格,只吃了亥中有癸水,丑中又有癸水,水太多了。

 冲动了只一重巳土,官煞混杂。论来,男人煞重掌威权,女子煞重必刑夫。所以主为人聪明机变,得人之宠。只有一件,今岁流年甲辰,岁运并临,灾殃立至。

 命中又犯小耗勾绞,两位星辰打搅,虽不能伤,却主有比肩不和,小人嘴舌,常沾些啾唧不宁之状。”

 妇人听了,说道:“累先生仔细用心,与我回背回背。我这里一两银子相谢先生,买一盏茶吃。奴不求别的,只愿得小人离退,夫主爱敬便了。”

 一面转入房中,拔了两件首饰递与贼瞎。贼瞎收入袖中,说道:“既要小人回背,用柳木一块,刻两个男女人形,书着娘子与夫主生辰八字,用七七四十九红线扎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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