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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教替咱说说
 说道:“贤契,这些事儿,我不替你处?你快写个说帖,把一切闲话都丢开,只说你常不在家,被街坊这伙光时常打砖掠瓦,欺负娘子。

 你兄弟韩二气忿不过,和他嚷,反被这伙人群住,揪采踢打,同拴在铺里。望大官府发个帖儿,对李老爹说,只不教你令正出官,管情见个分上就是了。”

 那韩道国取笔砚,连忙写了说帖,安放袖中。伯爵领他迳到西门庆门首,问守门的平安儿:“爹在家?”平安道:“爹在花园书房里。二爹和韩大叔请进去。”

 那应伯爵狗也不咬,走了的,同韩道国进入仪门,转过大厅,由鹿顶钻山进去,就是花园角门。

 抹过木香棚,三间小卷棚,名唤翡翠轩,乃西门庆夏月纳凉之所。前后帘拢掩映,四面花竹森,里面一明两暗书房。有画童儿小厮在那里扫地,说:“应二爹和韩大叔来了!”二人掀开帘子。

 进入明间内,书童看见便道:“请坐。俺爹刚才进后边去了。”一面使画童儿请去。画童儿走到后边金莲房内,问:“梅姐,爹在这里?”梅骂道:“贼见鬼小奴才儿!爹在间壁六娘房里不是,巴巴的跑来这里问!”画童便走过这边。

 只见绣在石台基上坐的,悄悄问:“爹在房里?应二爹和韩大叔来了,在书房里等爹说话。”绣道:“爹在房里,看着娘与哥裁衣服哩。”

 原来西门庆拿出口匹尺头来,一匹大红纻丝,一匹鹦哥绿潞绸,教李瓶儿替官哥裁衫、披袄、背心、护顶之类。在炕上正铺着大红毡条。子抱着哥儿,执着熨斗,只见绣进来,悄悄拉一把,道:“你拉我怎么的?拉撇了这火落在毡条上。”

 李瓶儿便问:“你平白拉他怎的?”绣道:“画童说应二爹来了,请爹说话。”李瓶儿道:“小奴才儿,应二爹来,你进来说就是了,巴巴的扯他!”西门庆分咐画童:“请二爹坐坐,我就来。”

 于是看裁完了衣服,便衣出来,书房内见伯爵二人,作揖坐下,韩道国打横。吃了茶,伯爵就开言说道:“韩大哥,你有甚话,对你大官府说。”西门庆道:“你有甚话说来。”

 韩道国才待说“街坊有伙不知姓名徒…”被应伯爵拦住便道:“贤侄,你不是这等说了,噙着骨秃,也不是事。

 对着你家大官府在这里,越发打开后门说了罢:韩大哥常在铺子里上宿,家下没人,止是他娘子儿一人,还有个孩儿。左右街坊,有几个不三不四的人,见无人在家,时常打砖掠瓦鬼混。欺负的急了。

 他令弟韩二哥看不过,来家骂了几句,被这起光不由分说,群住了打个臭死。如今部拴在铺里,明早要解了往本县李大人那里去。

 他哭哭啼啼,央烦我来对哥说,讨个帖儿,对李大人说说,青目一二。有了他令弟也是一般,只不要他令正出官就是了。”

 因说:“你把那说帖儿拿出来与你大官人瞧,好差人替你去。”韩道国便向袖中取出,连忙双膝跪下,说道:“小人忝在老爹门下,万乞老爹看应二叔分上,俯就一二,举家没齿难忘。”

 西门庆一把手拉起,说道:“你请起来,”于是观看帖儿,上面写着:“犯妇王氏,乞青目免提。”西门庆道:“这帖子不是这等写了!只有你令弟韩二一人就是了。”

 向伯爵道:“比时我拿帖对县里说,不如只分咐地方改了报单,明带来我衙门里来发落就是了。”伯爵教:“韩大哥,你还与恩老爹下个礼儿。这等亦发好了!”

 那韩道国又倒身磕头下去,西门庆教玳安:“你外边快叫个答应的班头来。”不一时,叫了个穿青衣的节级来,在旁边伺候。

 西门庆叫近前,分咐:“你去牛皮街韩伙计住处,问是那牌那铺地方,对那保甲说,就称是我的钧语,分咐把王氏即时与我放了,查出那几个光名字来,改了报帖,明早解提刑院,我衙门里听审。”

 那节级应诺,领了言语出门。伯爵道:“韩大哥,你即一同跟了他,干你的事去罢,我还和大官人说话哩。”

 那韩道国千恩万谢出门,与节级同往牛皮街干事去了,西门庆陪伯爵在翡翠轩坐下,因令玳安放桌儿:“你去对你大娘说,昨砖厂刘公公送的木樨荷花酒,打开筛了来,我和应二叔吃,就把糟鲥鱼蒸了来。”

 伯爵举手道:“我还没谢的哥,昨蒙哥送了那两尾好鲫鱼与我。送了一尾与家兄去,剩下一尾,对房下说,拿刀儿劈开,送了一段与小女,余者打成窄窄的块儿,拿他原旧红糟儿培着。

 再搅些香油,安放在一个磁罐内,留着我一早一晚吃饭儿,或遇有个人客儿来,蒸恁一碟儿上去,也不枉辜负了哥的盛情。”

 西门庆告诉:“刘太监的兄弟刘百户,因在河下管芦苇场,赚了几两银子,新买了一所庄子在五里店,拿皇木盖房,近被我衙门里办事官缉听着。

 首了,依着夏龙溪,饶受他一百两银子,还要动本参送,申行省院。刘太监慌了,亲自拿着一百两银子到我这里,再三央及,只要事了,不瞒你说,咱家做着些薄生意,料也过了日子,那里希罕他这样钱!

 况刘太监平与我相,时常受他些礼,今因这些事情,就又薄了面皮?教我丝毫没受他的,只教他将房屋连夜拆了,到衙门里,只打了他家人刘三二十,就发落开了。

 事毕,刘太监感情不过,宰了一口猪,送我一坛自造荷花酒,两包糟鲥鱼,重四十斤,又两匹妆花织金缎子,亲自来谢。彼此有光,见个情分。”

 伯爵道:“哥,你是希罕这个钱的?夏大人他出身行伍,起立地上没有,他不挝些儿,拿甚过?哥,你自从到任以来,也和他问了几桩事儿?”

 西门庆道:“大小也问了几件公事。别的到也罢了,只吃了他贪滥蹋婪,有事不论青红皂白,得了钱在手里就放了,成什么道理!

 我便再三扭着不肯,‘你我虽是个武职官儿,掌着这刑条,还放些体面才好。’”说未了,酒菜齐至。

 西门庆将小金菊花杯斟荷花酒,陪伯爵吃。不说两个说话儿,坐更余方散。且说那伙人,见青衣节级下地方,把妇人王氏放回家去,又拘总甲,查了各人名字,明早解提刑院问理,都各人口面相觑。

 就知韩道国是西门庆家伙计,寻的本家[扌历]子,只落下韩二一人在铺里。都说这事的不好了,这韩道国又送了节级五钱银子,登时间保甲查写那几个名字,送到西门庆宅内,单等次早解。过一,西门庆与夏提刑两位官,到衙门里坐厅。该地方保甲带上人去,头一起就是韩二,跪在头里。

 夏提刑先看报单:“牛皮街一牌四铺总甲萧成,为地方喧闹事…”第一个就叫韩二,第二个车淡,第三个管世宽,第四个游守,第三个郝贤。都叫过花名去,然后问韩二:“为什么起来?”

 那韩二先告道:“小的哥是买卖人,常不在家住的,小男幼女,被街坊这几个光,要便弹打胡博词儿,坐在门首,胡歌野调,夜晚打砖,百般欺负。

 小的在外另住,来哥家看视,含忍不过,骂了几句。被这伙徒,不由分说,揪倒在地,行踢打,获在老爷案下。望老爷查情。”夏提刑便问:“你怎么说?”那伙人一齐告道:“老爷休信他巧对!

 他是耍钱的捣鬼。他哥不在家,和他嫂子王氏有。王氏平倚逞刁泼毁驾街坊。昨被小的们捉住,见有底衣为证。”夏提刑因问保甲萧成:“那王氏怎的不见?”

 萧成怎的好回节级放了?只说:“王氏脚小,路上走不动,便来。”那韩二在下边,两只眼只看着西门庆。

 良久,西门庆欠身望夏提刑道:“长官也不消要这王氏。想必王氏有些姿,这光来调戏他不遂,捏成这个圈套。”因叫那为首的车淡上去,问道:“你在那里捉住那韩二来?”

 众人道:“昨在他屋里捉来。”又问韩二:“王氏是你什么人?”保甲道:“是他嫂子儿。”又问保甲:“这伙人打那里进他屋里?”保甲道:“越墙进去。”

 西门庆大怒,骂道:“我把你这起光!他既是小叔,王氏也是有服之亲,莫不不许上门行走?相你这起光,你是他什么人,如何敢越墙进去?况他家男子不在,又有幼女在房中,非即盗了。”

 喝令左右拿夹来,每人一夹、二十大,打的皮开绽,鲜血迸。况四五个都是少年子弟,出娘胞胎未经刑杖,一个个打的号哭动天,呻地。

 这西门庆也不等夏提刑开口,分咐:“韩二出去听候。把四个都与我收监,不取供送问。”

 四人到监中都互相抱怨,个个都怀鬼胎。监中人都吓恐他:“你四个若送问,都是徒罪。到了外府州县,皆是死数。”这些人慌了。

 等的家下人来送饭,捎信出去,教各人父兄使钱,上下寻人情。内中有拿人情央及夏提刑,夏提刑说:“这王氏的丈夫是你西门老爹门下的伙计。他在中间扭着要送问,同僚上,我又不好处得。你须还寻人情和他说去。”

 也有央吴大舅出来说的。人都知西门庆家有钱,不敢来打点。四家父兄都慌了,会在一处。内中一个说道:“也不消再央吴千户,他也不依。我闻得人说,东街上住的开绸绢铺应大哥兄弟应二,和他契厚。咱不如凑了几十两银子,封与应二,教他替咱们说说,管情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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