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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送出大门
 只见胡秀来回话道:“小的到乔爹那边见了来了,伺候老爹示下。”西门庆教陈敬济:“后边讨五十两银子,令书童写一封书,使了印,差一名节级,明早起身,一同下去,与你钞关上钱老爹,教他过税之时青目一二。”

 须臾,陈敬济取了一封银子来与胡秀,胡秀领了文书并税帖,次早同起身,不在话下。忽听喝的道子响,平安来报:“刘公公与薛公公来了。”

 西门庆忙冠带接至大厅,见毕礼数,请至卷棚内,宽去上盖蟒衣,上面设两张椅坐下。应伯爵在下,与西门庆关席陪坐。薛内相便问:“此位是何人?”西门庆道:“去年老太监会过来,乃是学生故友应二哥。”

 薛内相道:“却是那快耍笑的应先儿么?”应伯爵欠身道:“老公公还记的,就是在下。”须臾,拿茶上来吃了。

 只见平安走来禀道:“府里周爷差人拿帖儿来说,今还有一席,来迟些,叫老爹这里先坐,不须等罢。”西门庆看了帖儿,便说:“我知道了。”

 薛内相因问:“西门大人,今谁来迟?”西门庆道:“周南轩那边还有一席,使人来说休要等他,只怕来迟些。”薛内相道:“既来说,咱虚着他席面就是。”

 正说话间,王经拿了两个帖儿进来:“两位秀才来了。”西门庆见帖儿上,一个是倪鹏,一个是温必古,就知倪秀才举荐了同窗朋友来了,连忙出来接。见都穿着衣巾进来,且不看倪秀才,只见那温必古,年纪不上四旬,生的端庄质朴,落腮胡,仪容谦仰,举止温恭。

 未知行藏如何,先观动静若是。有几句单道他好:虽抱不羁之才,惯游非礼之地。功名蹭蹬,豪杰之志已灰。家业凋零,浩然之气先丧。把文章道学,一并送还了孔夫子。将致君泽民的事业及荣身显亲的心念,都撇在东洋大海。

 和光混俗,惟其利是前。随方逐圆,不以廉为重。峨其冠,博其带,而眼底旁若无人。阔其论,高其谈,而中实无一物。三年叫案,而小考尚难,岂望月桂之高攀。广坐衔杯,遁世无闷,且作岩之隐相。西门庆让至厅上叙礼,每人递书帕二事与西门庆祝寿。拜毕,分宾主而坐。西门庆道:“久仰温老先生大才,敢问尊号?”

 温秀才道:“学生新,号葵轩。”西门庆道:“葵轩老先生。”又问:“贵庠?何经?”温秀才道:“学生不才,府学备数。

 初学《易经》。一向久仰大名,未敢进拜。昨因我这敝同窗倪桂岩道及老先生盛德,敢来登堂恭谒。”西门庆道:“承老先生先施,学生容奉拜。

 只因学生一个武官,俗不知文理,往来书柬无人代笔。前者因在敝同僚府上会遇桂岩老先生,甚是称道老先生大才盛德。正趋拜请教,不意老先生下降,兼承厚贶,感激不荆”温秀才道:“学生匪才薄德,谬承过誉。”

 茶罢,西门庆让至卷棚内,有薛、刘二老太监在座。薛内相道:“请二位老先生宽衣进来。”西门庆一面请宽了青衣,请进里面,各逊让再四,方才一边一位,垂首坐下。

 正叙谈间,吴大舅、范千户到了,叙礼坐定。不一时,玳安与同答应的和郑奉都来回话道:“四个唱的都叫来了。”西门庆问:“可是王皇亲那里?”

 玳安道:“是王皇亲宅内叫,还没起身,小的要拿他鸨子墩锁,他慌了,才上轿,都一答儿来了。”

 西门庆即出到厅台基上站立,只见四个唱的一齐进来,向西门庆磕下头去。那郑爱月儿穿着紫纱衫儿,白纱挑线裙子。

 肢袅娜,犹如杨柳轻盈。花貌娉婷,好似芙蓉丽。正是:万种风无处买,千金良夜实难消。西门庆便向郑爱月儿道:“我叫你,如何不来?这等可恶!敢量我拿不得你来!”

 那郑爱月儿磕了头起来,一声儿也不言语,笑着同众人一直往后边去了,到后边,与月娘众人都磕了头。看见李桂姐、吴银儿都在跟前,各道了万福,说道:“你二位来的早。”李桂姐道:“我每两没家去了。”

 因说:“你四个怎的这咱才来?”董娇儿道:“都是月姐带累的俺们来迟了,收拾下,只顾等着他,白不起身。”郑爱月儿用扇儿遮着脸,只是笑,不做声。

 月娘便问:“这位大姐是谁家的?”董娇儿道:“娘不知道,他是郑爱香儿的妹子郑爱月儿。才成人,还不上半年光景。”月娘道:“可倒好个身段儿。”

 说毕,看茶吃了,一面放桌儿,摆茶与众人吃。潘金莲且揭起他裙子,撮他的脚看,说道:“你每这里边的样子,只是恁直尖了,不象俺外边的样子[走乔]。俺外边尖底停匀,你里边的后跟子大。”

 月娘向大妗子道:“偏他恁好胜,问他怎的!”一回又取下他头上金鱼撇杖儿来瞧,因问:“你这样儿是那里打的?”郑爱月儿道:“是俺里边银匠打的。”

 须臾,摆下茶,月娘便叫:“桂姐、银姐,你陪他四个吃茶。”不一时,六个唱的做一处同吃了茶。李桂姐、吴银儿便向董娇儿四个说:“你每来花园里走走。”董娇儿道:“等我每到后边走走就来。”

 李桂姐和吴银儿就跟着潘金莲、孟玉楼,出仪门往花园中来。因有人在大卷棚内,就不曾过那边去。只在这边看了回花草,就往李瓶儿房里看官哥儿。官儿心中又有些不自在,睡梦中惊哭,吃不下去。

 李瓶儿在屋里守着不出来,看见李桂姐、吴银儿和孟王楼、潘金莲进来,连忙让坐。桂姐问道:“哥儿睡哩?”李瓶儿道:“他哭了这一,才睡下了。”

 玉楼道:“大娘说,请刘婆子来看他看,你怎的不使小厮请去?”李瓶儿道:“今他爹好日子,明请他去罢。”正说话中间。

 只见四个唱的和西门大姐、小玉走来。大姐道:“原来你每都在这里,却教俺花园内寻你。”玉楼道:“花园内有人,咱们不好去的,瞧了瞧儿就来了。”李桂姐问洪四儿:“你每四个在后边做什么,这半才来?”

 洪四儿道:“俺每在后边四娘房里吃茶来。”潘金莲听了,望着玉楼、李瓶儿笑,问洪四儿:“谁对你说是四娘来?”

 董娇儿道:“他留俺每在房里吃茶,他每问来:‘还不曾与你老人家磕头,不知娘是几娘?’他便说:‘我是你四娘哩。’”金莲道:“没廉的小妇奴才,别人称你便好,谁家自己称是四娘来。

 这一家大小,谁兴你、谁数你、谁叫你是四娘?汉子在屋里睡了一夜儿,得了些颜色儿,就开起染房来了。

 若不是大娘房里有他大妗子,他二娘房里有桂姐,你房里有杨姑,李大姐有银姐在这里,我那屋里有他潘姥姥,且轮不到往你那屋里去哩!”

 玉楼道:“你还没曾见哩…今早晨起来,打发他爹往前边去了,在院子里呼张唤李的,便那等花哨起来,”金莲道:“常言道:奴才不可逞,小孩儿不宜哄。”

 又问小玉:“我听见你爹对你说,要替他寻丫头。说你爹昨在他屋里,见他只顾收拾不了,因问他。那小妇就趁势儿对你爹说:‘我终不得个闲收拾屋里,只好晚夕来这屋里睡罢了,’你爹说:‘不打紧,到明对你娘说,寻一个丫头与你使便了,’…真个有此话?”小玉道:“我不晓的,敢是玉箫听见来?”

 金莲向桂姐道:“你爹不是俺各房里有人,等闲不往他后边去。莫不俺每背地说他,本等他嘴头子不达时务,惯伤犯人,俺每急切不和他说话。”正说着。

 绣拿了茶上来。正吃间,忽听前边鼓乐响动,荆都监众人都到齐了,递酒上座,玳安儿来叫四个唱的,就往前边去了,那,乔大户没来。

 先是杂耍百戏,吹打弹唱。队舞才罢,做了个笑乐院本。割切上来,献头一道汤饭,只见任医官到了,冠带着进来。西门庆接至厅上叙礼。任医官令左右,毡包内取出一方寿帕、二星白金来,与西门庆拜寿。说道:“昨韩明川说,才知老先生华诞。恕学生来迟!”西门庆道:“岂敢动劳车驾,又兼谢盛仪。外多谢妙药。”

 彼此拜毕,任医官还要把盏,西门庆辞道:“不消了。”一面了大衣,与众人见过,就安在左首第四席,与吴大舅相近而坐。

 献上汤饭并手下攒盒,任医官谢了,令仆从领下去,四个唱的弹着乐器,在旁唱了一套寿词。西门庆令上席分头递酒。

 下边乐工呈上揭帖,刘、薛二内相拣了韩湘子度陈半街《升仙会》杂剧。才唱得一折,只见喝道之声渐近。平安进来禀道:“守备府周爷来了。”

 西门庆慌忙接。未曾相见,就先请宽盛服。周守备道:“我来要与四泉把一盏。”薛内相说道:“周大人不消把盏,只见礼儿罢。”

 于是二人拜毕,才与众人作揖,左首第三席安下钟箸。下边就是汤饭割切上来,又是马上人两盘点心、两盘、两瓶酒。周守备谢了,令左右领下去,然后坐下。一面觥筹错,歌舞吹弹,花攒锦簇饮酒。

 正是:舞低杨柳楼头月,歌罢桃花扇底风。吃至暮,先是任医官隔门去的早。西门庆送出来,任医官因问:“老夫人贵恙觉好了?”西门庆道:“拙室服了良剂,已觉好些。

 这两不知怎的,又有些不自在。明还望老先生过来看看。”说毕,任医官作辞上马而去。

 落后又是倪秀才、温秀才起身。西门庆再三款留不住,送出大门,说道:“容奉拜请教。寒家就在对门收拾一所书院,与老先生居祝连宝眷都搬来,一处方便。学生每月奉上束修,以备菽水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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