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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扇打连声响亮
 谢希大道:“你家那杜蛮婆老妇,撒把黑豆只好喂猪哄狗,也不要他。”两个人斗了回嘴,每人斟了一钟,该韩伙计掷。韩道国道:“老爹在上,小人怎敢占先?”西门庆道:“顺着来,不要逊了。”

 于是韩道国说道:“五掷腊梅花,花里遇神仙。”掷毕,该西门庆掷,西门庆道:“我要掷个六:六掷天星,星辰冷落碧潭水。”果然掷出个六来。应伯爵看见,说道:“哥今年上冬,管情加官进禄,主有庆事。”

 于是斟了一大杯酒与西门庆。一面李铭等三个上来弹唱,顽耍至更阑方散。西门庆打发小优儿出门,看收了家伙,派定韩道国、甘伙计、崔本、来保四人轮上宿,吩咐仔细门户,就过那边去了,一宿晚景不题。

 次,应伯爵领了李智、黄四来银子,说:“此遭只关了一千四百五六十两银子,不够还人,只挪了三百五十两银子与老爹。等下遭关出来再找完,不敢迟了。”

 伯爵在旁又替他说了两句美言。西门庆教陈敬济来,把银子兑收明白,打发去了,银子还摆在桌上,西门庆因问伯爵道:“常二哥说他房子寻下了。

 前后四间,只要三十五两银子。他来对我说,正值小儿病重,我心里,就打发他去了,不知他对你说来不曾?”伯爵道:“他对我说来,我说,你去的不是了。

 他乃郎不好,他自的,有什么心绪和你说话?你且休回那房主儿,等我见哥,替你题就是了。”

 西门庆道:“也罢,你吃了饭,拿一封五十两银子,今是个好日子,替他把房子成了来罢。剩下的,叫常二哥门面开个小铺儿,月间赚几钱银子儿,就够他两口儿盘搅了。”伯爵道:“此是哥下顾他了。”

 不一时,放桌儿摆上饭来,西门庆陪他吃了饭,道:“我不留你。你拿了这银子去,替他干干这勾当去罢。”伯爵道:“你这里还教个大官和我去。”

 西门庆道:“没的扯淡,你袖了去就是了。”伯爵道:“不是这等说,今我还有小事。实和哥说,家表弟杜三哥生日,早晨我送了些礼儿去,他使小厮来请我后晌坐坐。我不得来回你话,教个大官儿跟了去,成了房子,好教他来回你话的。”西门庆道:“若是恁说,叫王经跟你去罢。”

 一面叫王经跟伯爵来到了常家。常峙节正在家,见伯爵至,让进里面坐。伯爵拿出银子来与常峙节看,说:“大官人如此如此,教我同你今成房子去,我又不得闲,杜三哥请我吃酒。我如今了毕你的事,我方才得去。”

 常峙节连忙叫浑家快看茶来,说道:“哥的盛情,谁肯!”一面吃茶毕,叫了房中人来,同到新市街,兑与卖主银子,写立房契。

 伯爵吩咐与王经,归家回西门庆话。剩的银子,叫与常峙节收了,他便与常峙节作别,往杜家吃酒去了,西门庆看了文契,还使王经送与常二收了,不在话下。正是:求人须求大丈夫,济人须济急时无。一切万般皆下品,谁知恩德是良图。

 ***诗曰:蛩声泣惊秋枕,泪鸳鸯锦。独卧玉肌凉,残更与恨长。∫醴绶浠希晟苹ò怠1暇共怀擅惶浣鹁?

 话说一,韩道国铺中回家,睡到半夜,他老婆王六儿与他商议道:“你我被他照顾,挣了恁些钱,也该摆席酒儿请他来坐坐。况他又丢了孩儿,只当与他释闷,他能吃多少!

 彼此好看。就是后生小郎看着,到明南边去,也知财主和你我亲厚,比别人不同。”韩道国道:“我心里也是这等说。明初五是月忌,不好。到初六,安排酒席,叫两个唱的,具个柬帖,等我亲自到宅内,请老爹散闷坐坐。我晚夕便往铺子里睡去。”

 王六儿道:“平白又叫什么唱的?只怕他酒后要来这屋里坐坐,不方便。隔壁乐三嫂家,常走的一个女儿申二姐,年纪小小的,且会唱,他又是瞽目的,请将他来唱唱罢。要打发他过去还容易。”韩道国道:“你说的是。”

 一宿晚景题过。到次,韩道国走到铺子里,央及温秀才写了个请柬儿,亲见西门庆,声喏毕,说道:“明,小人家里治了一杯水酒,无事请老爹贵步下临,散闷坐一。”

 因把请柬递上去。西门庆看了,说道:“你如何又费此心。我明倒没事,衙门中回家就去。”

 韩道国作辞出门。到次早,拿银子叫后生胡秀买嗄饭菜蔬,一面叫厨子整理,又拿轿子接了申二姐来,王六儿同丫鬟伺候下好茶好水,单等西门庆来到,等到午后,只见琴童儿先送了一坛葡萄酒来,然后西门庆坐着凉轿,玳安、王经跟随,到门首下轿,头戴忠靖冠,身穿青水纬罗直身,粉头皂靴。韩道国接入内,见毕礼数,说道:“又多谢老爹赐将酒来。”

 正面独独安放一张椅,西门庆坐下。不一时,王六儿打扮出来,与西门庆磕了四个头,回后边看茶去了,须臾,王经拿出茶来,韩道国先取一盏,举的高高的奉与西门庆,然后自取一盏,旁边相陪。吃毕,王经接了茶盏下去。

 韩道国便开言说道:“小人承老爹莫大之恩,一向在外,家中小媳妇承老爹看顾,王经又蒙抬举,叫在宅中答应,感恩不浅。前哥儿没了,虽然小人在那里,媳妇儿因感了些风寒,不曾往宅里吊问的,恐怕老爹恼。

 今,一者请老爹解解闷,二者就恕俺两口儿罪。”西门庆道:“无事又教你两口儿费心。”说着,只见王六儿也在旁边坐下。因向韩道国道:“你和老爹说了不?”道国道:“我还不曾说哩。”西门庆问道:“是什么?”

 王六儿道:“他今要内边请两位姐儿来伏侍老爹,我恐怕不方便,故不去请。隔壁乐家常走的一个女儿,叫做申二姐,诸般大小时样曲儿,连数落都会唱。我前在宅里,见那一位郁大姐唱的也中中的,还不如这申二姐唱的好。

 教我今请了他来,唱与爹听。未知你老人家心下何如?若好,到明叫了宅里去,唱与他娘每听。”西门庆道:“既是有女儿,亦发好了。你请出来我看看。”

 不一时,韩道国叫玳安上来:“替老爹宽去衣服。”一面安放桌席,胡秀拿果菜案酒上来。王六儿把酒打开,烫热了,在旁执壶,道国把盏,与西门庆安席坐下,然后才叫出申二姐来。

 西门庆睁眼观看,见他高髻云鬟,着几枝稀稀花翠,淡淡钗梳,绿袄红裙,显一对金莲[走乔][走乔]。

 桃腮粉脸,两道细细山。望上与西门庆磕了四个头。西门庆便道:“请起。你今青春多少?”申二姐道:“小的二十一岁了。”又问:“你记得多少唱?”

 申二姐道:“大小也记百十套曲子。”西门庆令韩道国旁边安下个坐儿与他坐。申二姐向前行毕礼,方才坐下。先拿筝来唱了一套《秋香亭》,然后吃了汤饭,添换上来,又唱了一套《半万贼兵》。落后酒阑上来,西门庆吩咐:“把筝拿过去,取琵琶与他,等他唱小词儿我听罢。”

 那申二姐一迳要施逞他能弹会唱。一面轻摇罗袖,款跨鲛绡,顿开喉音,把弦儿放得低低的,弹了个《四不应·山坡羊》。唱完了。

 韩道国教浑家斟一盏,递与西门庆。王六儿因说:“申二姐,你还有好《锁南枝》,唱两个与老爹听。”那申二姐就改了调儿,唱《锁南枝》道:初相会,可意人,年少青春,不上二旬。

 黑[髟参][髟参]两朵乌云,红馥馥一点朱,脸赛夭桃如笋。若生在画阁兰堂,端的也有个夫人分。

 可惜在章台,出落做下品,但能够改嫁从良,胜强似弃旧新。初相会,可意娇,月貌花容,风尘中最少。瘦肢一捻堪描,俏心肠百事难学,恨只恨和他相逢不早。

 常则怨席上樽前,浅斟低唱相偎抱。一觑一个真,一看一个,虽然是半霎娱,权且将闷解愁消。西门庆听了这两个《锁南枝》,正打着他初请了郑月儿那一节事来,心中甚喜。

 王六儿的又斟上一盏,笑嘻嘻说道:“爹,你慢慢儿的饮,申二姐这个才是零头儿,他还记的好些小令儿哩。到明闲了,拿轿子接了,唱与他娘每听,管情比郁大姐唱的高。”

 西门庆因说:“申二姐,我重,使人来接你,去不去?”申二姐道:“老爹说那里话。但呼唤,怎敢违阻!”

 西门庆听见他说话伶俐,心中大喜。不一时,杯换盏之间,王六儿恐席间说话不方便,叫他唱了几套,悄悄向韩道国说:“教小厮招弟儿,送过乐三嫂家歇去罢。”

 临去拜辞,西门庆向袖中掏出一包儿三钱银子,赏他买弦。申二姐连忙嗑头谢了,西门庆约下:“我初八使人请你去。”王六儿道:“爹只使王经来对我说,等我这里教小厮请他去。”说毕,申二姐往隔壁去了。

 韩道国与老婆说知,也就往铺子里睡去了,只落下老婆在席上,陪西门庆掷骰饮酒。吃了一回,两个看看吃的涎将上来,西门庆推起身更衣,就走入妇人房里,两个顶门顽耍。王经便把灯烛拿出来,在前半间和玳安、琴童儿做一处饮酒。那后生胡秀,在厨下偷吃了几碗酒,打发厨子去了。

 走在王六儿隔壁供养佛祖先堂内,地下铺着一领席,就睡着了,睡了一觉起来,忽听见妇人房里声唤,又见板壁里透过灯亮来,只道西门庆去了,韩道国在房中宿歇。暗暗用头上簪子刺破板中糊的纸,往那边张看。

 见那边房中亮腾腾点着灯烛,不想西门庆和老婆在屋里正干得好。伶伶俐俐看见,把老婆两只腿,却是用脚带吊在头上,西门庆上身止着一件绫袄儿,下身赤,就在沿上一来一往,一动一静,扇打的连声响亮,老婆口里百般言语都叫将出来,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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