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手心満泪水
每次见到忙碌得几天没回家的父亲时,也总是说些相同的话,让疲惫的他不胜其烦。父亲当然有正当理由,例如熬夜提神,谈生意套近乎递过来不好拒绝,他不管那些,父亲回家时就从口袋里摸出烟丢掉,即使被骂也不改。
现在回来第一句话还是让他戒烟,让他恍惚间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个性子软弱,但只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固执的小鬼。
“都做过些什么工作?”他示意宇坐下,问他的工作履历和个人技能,不像久别重逢之后的父子对话,倒像是面试。这段谈话持续了二十分钟,在宇已经说无可说后,父亲思索着“之后打算怎么办。”
“我…随后会去找新工作,再休息一段时间后。”“啧。”这显然不是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宇其实想说自己不知道,他不擅长规划未来。
现在的存款无忧无虑地玩到四十岁不成问题,但假如他要继续和她们在一起,就不能选择这样的生活形式。宇尝试再度承担责任,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但不得不做。
“明天开始和我一起去熟悉厂里的事,先从设备部开始,工资就按你上一份工作来发。”
“诶?”父亲瞪了宇一眼“有意见?我都还在干活,你难道想回来之后就过上退休日子,每天就是睡醒就去钓鱼?”“不是的。”宇没有年轻人的矫情,到这个岁数都没有混出名堂,接受家里的帮助是最好的。
他只是担心产生误解,常言道富在深山有远亲,虽然他并不远。
“这样好吗?”他确实这么想,所以也问了出来。“哪里不行?那些东西你都接触过,基本的证书也有,我又不是让你去吃空饷。”没有离家这些年,以宇那不思进取的

子,也只会跟着父亲做事。
面对家人的时候他向来没有主见,三言两语就被父亲把事情敲定下来。谈论完今后打算之后,父子两人就没再开口,他沉默是等宇开口,宇沉默则是难以启齿,但无论如何,这件事总要说出来,想到还在下面的姐妹俩,他鼓起勇气“爸,还有一件事,星,也就是比较小的那个孩子,她怀孕了。”
“你打算怎么做?”意外的,父亲看起来并不惊讶,宇想问他的意见,但他反问宇的想法。“这个…我不知道。”他尊重星的心意,但这段恋情的

质太过恶劣,在哪里都不光彩。
即使他有承担世俗目光的觉悟,但如果因此再度给父母带来困扰,那他就不应该回来了。“…”看着宇垂头丧气的模样,父亲叹了口气“你今年三十岁了吧。”
“嗯,我和她的年龄差距太大了。”“我不是说这个,年龄怎么样都好。”父亲止住了他的话头,然后说“你出生时,我和你现在一样大。”宇猛地抬起头。
看着桌对面的父亲,没怎么发福,脸上也没有增加太多皱纹,幼时记忆中的样貌还清晰可辨,只是头上多了花白痕迹,他从小一直仰望着这样的父亲,那盲目的崇敬并不比夜星对他的逊

。
父亲和母亲结婚很晚,作为两个家庭的长子和长女,那年代农村家庭大多如此,在多生多育的政策下,要么为了传宗接代早早结婚,要么为了兄弟姐妹牺牲自己,父母都是后者。
读不进书的父亲初中就辍学打工供弟妹上学,到了三十岁还是个光

,这时候他弟弟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没考虑过自己的事情。
也不打算考虑,直到和条件差不多的母亲相遇之后,然后他们兄妹相继来到了人间,这时他才决定必须要让孩子过上比他更好的生活,于是就拿着其他亲戚的支援,开始了家也不回的创业生涯。
因为缺少陪伴,变相造就了他们兄妹的别扭性格,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么说来,他和父亲并非没有共同话题,只是他们在无法正确表达感情这点上同样不幸地相似。
“你做决定就好,别管别人怎么想,那是你自己的生活。”宇已经站在了和他当时一样的起跑线上,要如何选择,如何行动都是他的自由。
“…我知道了。”宇点了点头。“她应该十四岁了吧?”见宇明白了他的意思,父亲又问了一句“额,现在是。”他是在星十三岁末尾的时候和她发生关系的,姐妹俩的生日相差不远,实际上不久之后她就已经十四岁了。
“哼。”父子之间谈论这件事始终还是荒诞,但他又不能不问,否则他现在就要把儿子送去

毙,在空提起这件事时,他真想彻底和宇断绝关系,就当他真死在了外面算了,在他怒发冲冠时,空同样拍案而起。
空说出了一切,包括那些对亲情的无望祷告。无法

足的渴望造就了内心的庞大空

,致使他的存在意义

渐稀薄。伴随着地基的不断

失,宇的心房摇摇

坠。
过分失去的东西需要更加超乎常理的事实填补,如果不这么做,如果只是说那些对谁都能说出的温柔鼓励,不需要‘当做’死掉,他的儿子早就死了。
“你和老哥现在半

钱的关联都没有,要以什么身份和他断绝关系?说到底,你这些年真的有关注过他吗?”
就当宇死在外面当然只是气话,死生人间一等事,一切原则在生死面前都显得虚无,如果以宇的死作为前提,原本大逆不道的事情忽然变得…微不足道。至于怀孕他倒不是很惊讶。
毕竟只要发生了关系,就肯定会想到这个可能。“…你这些年怪过我吗?”他问道,但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毕竟这种问法只能有一种回答。
宇的父亲和宇是一类人,如果是家人,他们愿意努力牺牲,但夜和星显然不在其中,他那时候向宇剖析利害关系,也只是将他对那对姐妹的厌弃隐晦表达。
那段时间事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让他焦头烂额,那份重

比起宇只多不少。天知道那家人给他们家带来了多少麻烦,他只是一个俗人,无法以德报怨。
在愤怒的驱使下,他用最极端的言行驳斥儿子的异想天开,那严重的意见分歧最后以宇的彻底离家做结。
他早就后悔那时的决定,但假如由他服软将那两个孩子带回家中扶养,就是又一次对儿子迁就,这结果同样让人难以接受,何况他不觉得一贯软弱的宇能吃下生活的苦,他等着对方认错求饶。
于是他们谁都没有低头,直至彼此不再联系。“诶?不…那肯定不会啊!爸是对的,是我那时候不懂事。”宇连连摆手。“是吗…”他喃喃道,还想说些什么,但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阿弟,叫上你爸下来吃饭。”那是他们农村老家的习惯,父母会对孩子用弟妹相称。“走吧,你妈喊我们。”他站起身,却发现宇没有跟着一起站起来“爸,你先下去吧。”
宇抹了一把脸,手心

是泪水,从到家之后他就一直表现得还算余裕,但那句跨越了十三年时光的称呼让他的眼泪瞬间决堤。母亲的声音没有一丝生疏,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