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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厅一片安静。

 “阿爸没义气。”半天后,她嘟囔着叹了口气。

 “小姐,今儿可以来学学我们上回说过的女红了吧?”阿花婶笑得不怀好意,完全是多年夙愿终于一朝得偿的暗状。

 苏小刀头皮一炸,心大大哆嗦了起来。

 被小小绣花针狠狠荼毒了一上午的苏小刀终于再也忍不住,趁阿花婶去灶房准备午饭的当儿,飞快把针线篮子和练手用的一迭零碎布往梁上一扔,起裙摆就飞也似地往外头溜窜跑路。

 不得了了,那劳什子玩意儿再练下去人都要给戳傻了!

 苏小刀一路直冲出了苏家大院外十八里路上的土地公庙,这才气如牛地扶着庙旁的老树,稍稍歇口气儿。

 “哟,小刀怎么啦?后头有大老虎追你不成?”一旁卖茶叶蛋兼卖热面茶的王婆子好奇地探头张望。

 “王,大老虎算什么呀?”她叹了一口气,抹了一头热汗。“老虎能打,娘可不行…”

 “又同你娘杠上了?”王婆子想笑又不大好意思,忙用热热的茶壶滚水冲了一碗炒得香味四溢的面茶给她。“来,先喝碗热的暖暖胃,旁的事儿咱慢慢再说啊!”

 “谢王。”

 苏小刀感激地捧过了那碗浓稠香滑的褐色面茶汤啜了两口,炒磨碎了的花生和芝麻味儿扑鼻而来,入口化为一道暖直入肺腑肚肠间,憋了一个早上的枯燥烦闷之气霎时消散了大半。

 “呼…还是王的面茶好喝。”

 “这值什么呀?你要爱喝,随时来老婆子这儿,茶叶蛋、面茶管。”王婆子一张老脸都笑成了花儿,殷殷切切地道:“多亏了小刀你当初帮老婆子打跑了那几个来收保护钱的混混,要不老婆子这些年哪能这么安生地在这儿做小生意挣家用呢?”

 苏小刀被夸得有些羞赧尴尬起来。“哎,不过就是随手揍几个混蛋,小事一桩,王你也别放在心上了。”

 其实那群混混也是倒了血楣来着,那年正好她新学了爹爹的“隔山打牛混元无敌掌”,一逮到机会哪能不抓人来练练手?

 不过当时年方十四的她把几个彪形大汉打得,牙也掉了,肋骨还断了一两,连衙门都给惊动了,后来还是阿爸卖老脸帮她摆平…唉,再后来她也就不敢再下那么重的手了,阿弥陀佛。

 苏小刀下意识把昨天青天白里,在大营给周子哥的那顿“好打”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刀可是咱们西境有名的女英豪,巾帼不让须眉,光是你这一身功夫呀,上战场打西夷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王婆子想起历历往事,热血沸腾,两眼闪动着“老婆子看好你哟”的兴奋光芒。

 “真的吗?王,您也这么觉得?”她不由心头大乐,兴高采烈地猛一拍桌。

 “好!就冲着您老这份支持,我肯定不会让乡亲们失望的!”

 “欸?”王婆子没会过意来。

 但见苏小刀不怕烫地三两口就把面汤一饮而尽,豪迈如畅怀纵酒掷杯地砰一声,把大碗扔回桌上,小手抹了两下玉白秀气的小脸蛋,吐气大喝一声:“我去也!”

 王婆子来不及再说两句什么,就见苏小刀大马金刀地扬长而去。

 “呃…”王婆子没来由后颈生凉,不了口口水。“我老婆子刚刚没说错什么吧?”

 而在距此五十里外的西境城郊阮家大营中,此刻轰轰烈烈地上演着刀剑击、鼓声震天的一幕,因为三十万玩家军的最高上官,也就是新一代的领袖人物正疗立在点将台上,锐利目光如鹰隼地俯瞰着十二支营各自派出的兵对战。

 “左翼军,一字长蛇阵!”他沈声低喝。

 “是!”左翼军一千兵轰然应道,立时灵活排出一字长蛇阵,刀斧在阳光下灼然刺目。

 “右翼军,鹰击长空阵!”他右手一扬。

 “杀!”右翼军的五百兵在苏铁头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凛然生威。

 今左右翼军特意演练以少胜多、奇兵出击之技,但见一字长蛇阵在年轻岸的左翼先锋戴誉统领之下,头尾衔、灵活如蛇,仿佛从天而降的巨蟒寸寸绞断每一处的敌人。

 苏铁头领军的五百兵宛如凶猛的巨鹰,分别化做尖喙、利爪、锐翅,时时伺机而动,无论巨癖如何危险狡诈,都能抓住最准确的时机打蛇七寸,在一个时辰后便将一字长蛇阵分别击溃,首尾不能相顾。

 戴誉年轻气盛,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不安地瞥了伫立在点将台上双手抱臂、目思索之的大将军一眼,随即强自稳住了心神,握紧银杆,电光石火间迅速变化阵行,大手入怀掏出小旗子。

 “变,金锁阵!”

 已濒败象的左翼军很快集聚成严谨森严、煞气腾天的金锁阵,其余要害已被对手朱红点中的“阵亡兵”心中百般不愿,却仍只能依守规则乖乖倒在地上装尸体,还要在混乱间被踩中时保持不动不吭不骂人,简直比真杀了他们还难受。

 另外尚未上场对阵的阮家军见此形状,被阳光晒得黑亮犷的脸皮都在憋笑,却也不免有些心蟣uo枫罚捍蠼亩肜凑夥ㄗ樱共蝗么蠡锸钦姹淮蛟位蛄卟诺沟兀侵辛恕耙Α本偷闷ㄋ揽庹庹獾枚嗄咽馨。?br />


 不过十六支阮家军的队首对此妙法却是钦佩不已,大将军此举,大大降低了往日真刀真对练时士兵的伤害受创率,就连金创药都能少用掉个千儿八百罐的,还能有效警醒士兵们如何避开头、喉、等处的致命要害。

 阮清风在点将台上“装深沈”地环顾四周,面色肃然,实际心底却是笑了个翻天。那朱红色料可是阮家名下丝绸布庄独门的染剂,水洗不掉,沾上了保证绝不掉渣落,得用菜油来擦才能去尽。

 “唔,到底练结束后要不要说呢?”他摩挲着下巴。

 那些沾上了衣衫的还好,可脸上中了料的,跟大包子上头点朱似的,倒喜气有特色的,摆着多瞧个几天也不错。

 不过场上气氛诡谲多变,金锁阵牢牢锁控住了苏铁头的五百兵,不到半时辰已有一百多数的兵“倒地”,只剩下三百多人苦苦支撑,和左翼军的六百兵对决生死。

 已近中年的苏铁头威猛依旧,热汗淋漓地持丈八蛇矛纵横敌阵间,开气吐声直有震山撼地之势,近五十名左翼军齐齐上前,打点起十二万分精神全面围击。

 一夫当关,惜遇十面埋伏…

 阮清风想起那个看似文文静静,实则横冲直撞的小姑娘,眸微微一深,有股莫名冲动想扬手为号喊停,最终还是教理智生生抑下了。

 这苏铁头素有猛张飞的威名,料想也不会如此轻易遭打落马下,再看看吧。

 果不其然,苏铁头子素来中有细,眼见对手金锁阵厉害,自己又被围上了,他登时大喝一声:“儿郎们!地趟滚刀偷桃阵!”

 “哈!”三百多余亲兵吼声大作,霎时矮身滚地,手中包了鞘沾了料的刀,咻咻咻如闪电扫向对手的下

 双腿间钝痛一炸,左翼军“中刀”的兵士们个个痛呼连连地软了脚,急忙挣扎要起时,额上已被点中了朱红!

 戴誉瞬间傻眼了,这也行啊?

 左翼军的兵力瞬间损失了大半,接下来仅余二百多人,却是已经吓得在对阵之中本能夹住双腿,别别扭扭进退失据,一下子就被苏铁头这支打起来不要命不要脸的悍兵给“杀”得片甲不留,全军覆没!

 看得点将台上英武俊尔的阮大将军也不觉哈哈大笑,形象全无。

 “此战,右翼军胜!”阮家老牌副帅在一旁清了清喉咙,忍住微的嘴角,大声宣布。

 “禀大将军!”戴誉也是京城武将世家出身的名门子弟,几时见过这么下三滥的打法,将银杆一掷入地十寸,猛然抱拳,气愤难平地道:“苏右先锋这不是正统的兵法,他用的是市井混混的打法,戴誉不服!”

 苏铁头扛着丈八蛇矛,抹了把臭汗,不忘先向阮清风一揖。

 “禀大将军,戴左先锋说的没错,俺这阵法不是兵法上看来的,是俺自己创的。可俺是这样想的,都别着脑袋瓜子上阵打仗了,拚的就是你死我活,混混打法又咋啦?俺觉得,能赢就是好!”

 “苏右先锋,行军打仗岂能如此胡闹?”戴誉面色严肃紧绷,咬牙切齿地道:“你这阵法若是用在小辨模杀敌上,我也佩服用得好,可是真正的战场上唯有堂堂正正的调兵遣将行军布阵,才能全面制敌机先,歼灭贼寇…”

 “戴左先锋,俺也十分钦佩你的兵法阵法妙。”苏铁头在军中二十多年了,早已练得一身外方内圆的油滑老练,面对这京城来的贵族武将子弟,不硬不软地嘿嘿笑道:“不过俺这右翼军本来就是拿来当快刀用的,越快越越能扰敌,用最快的速度杀得贼子落花水,破了前阵,好教后头大军境,所以俺觉得俺这样还好的。”

 这话,也不能说他哪里错…戴誉怔住,一时语结。

 “好!两名左右先锋都极好。”阮清风发话了,嗓音明朗清亮,字字清晰有力。

 “尤其这股不服输的霸气,真真不愧是我们阮家军的大好男儿!不过今确是苏右先锋技胜一筹,这混混打法用在此处倒也妙极,戴誉,你现下知道大叔们的打法可都是不择手段,能赢就好了吧,这便是兵书上所云:兵者,诡变之道也。”

 苏铁头被夸奖了,登时乐得红光面,和手下的五百亲兵全咧嘴笑了个“花枝锭”

 戴誉和一千左翼军脸上则是一阵红一阵白,既是尴尬又是羞愧又有小小的不甘,直是闷煞人也。

 “我定西阮家军素来善用谋阴谋和奇谋,先祖阮公风定大将军,还曾在天门关摆下一计『驱狼虎阵』,大破西夷三十万大军。所以但能教敌人防不胜防的,都是好兵法。”阮清风眸底光湛然,令人观之凛然生敬。“如此,尔等可都明白了?”

 戴誉等人倶是一震。

 “是!属下都明白了!”

 阮清风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蓦然扫向虎头虎脑,五大三的苏铁头,不一笑。

 “苏右先锋!”

 “属下在。”苏铁头忙屈膝跪地,一拱手,声如洪钟地大声应道。

 “今见右先锋使得好一杆丈八蛇矛,倒勾得起阮某手也了。”他剑眉微挑,嘴角略上扬。“不知你还有否余力,和我练上一练?”

 “大将军有命,是俺的荣幸。”苏铁头先是微惊,随即笑咧了大嘴。

 大将军是老侯爷指定接掌阮家大军的嫡亲长孙,虽说年纪轻轻,长得又一派富贵风的豪门公子模样,可苏铁头可是打听过的,大将军六岁便由老侯爷亲自领在身边传授武艺兵书,十四岁领侯府八百亲兵入山演兵之时,正逢山西巨盗狄老虎的一万悍匪率众作直取山西府。

 面对实力如此悬殊之战,换作任何将领带兵,八百亲兵定是必死无遗,十有九成会立刻退兵回山西府,严闭城门,再派快马驰往山西大营求助援兵。

 可是万万没想到,一万悍匪竟是在通往山西府城外的老林中,一夜倾覆!

 天亮后,一身白衣翩翩、俊秀如皓玉修竹的少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青霜宝剑缓步而出,通身气派犹如闲庭漫步,又像刚刚才自林子里折了一枝花出来…

 白衣上点点血渍已凝结成了黑色,少年俊美的脸庞笑意,身后的八百亲兵浑身铁衣浴血,个个身上有伤,有的看起来还狼狈的,臂上划了一大道血淋淋的口子,或是背上捱了两箭什么的,却是精神抖擞地随之出林。

 八百人对一万人,完胜,且无一人阵亡。

 此一战名动天下。

 苏铁头一想到今居然这么好狗运,能让这惊才绝的年轻大将军指名要亲自同他比试,这简直比赏给他黄金千两还开心!

 “苏右先锋,一个时辰后,演武场上见。”阮清风笑着说完,瞥见底下众将大嘴微张、脸羡慕的表情,不笑骂道:“就这么想同我打?行行行,自个儿到长孙先生那儿登记,凡不怕死不怕痛的,人人有份。”

 “多谢大将军!”众将乐坏了,全场欢呼。

 呃,有需要这么高兴吗?

 其实他本人是个喜好月风倜傥的翩翩一少年,平常也不是很爱舞刀的嗳…

 看着摩拳擦掌跃跃试的众将,俊美潇洒的阮清风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恼,最后摇着头叹着气,慢地下点将台,换贴身练武用的劲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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