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制使对提辖
知道是他强

后,林教头怎么可能允许?唯一的救赎也断了,而且,在二龙山上又能有什么出路?一辈子做山大王。
最后以强贼土匪的身份死去?老死,病死,还是被官兵杀死呢?辱没祖上威名的青面兽杨志,在不知名的角落暗然死去,没有过任何成就,没有做过任何对国家和国民有益的事情,后人在翻阅惜字如金的史料时,并不会发现他有过多么倒霉的遭遇,有过多么鲜明的情绪与性格,只会发现他的人生缩减成两三句话后根本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终其一生也不过是个不入

的土匪…什么都完了!
随着这句心声的落磬,来自周围金佛雕像的火焰似的目光,腾的一下聚焦在他身上,仿佛一道道劈下来的闪电,动摇着他对生活的信仰根基。
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事后才来不断懊悔,为什么总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辈子到底是在活些什么啊?
瞧这辈子过的,还不如狗屎,但狗屎起码还能给花草催肥呢…杨志的头上,紊乱的思想和金刚审判的眼神正在飞速旋转着,宛如戏子手中变着花样的扇子:他拼搏一生,比任何人都珍惜当下,努力抓住每一个表现才能的机会,他已经将全身心都付诸生活了,但最后只不过得到了不大不小的官衔,枯燥无味且望不到出路的公事例行,沿着大西北荒漠的地平线飞掠行走的浑浑噩噩的时序更迭,将坠落的花石纲瞬间掩盖下去的黄河水花,闹市街头上被宝刀砍成对半的三枚铜板,凌晨时分吹入死牢间里的晚风,以及黄泥岗的松树

下被洒了一地的蒙汗药。
他不甘也不愿接受这样的结局,可人们大多数都无法理解却又必须接受的一件事就是,不甘不愿的心态到达了一种极限甚至极端偏激之后,往往会自觉接受折辱,甘愿闷着忍受下来,直到憋出心病,熬死自己为止。
这和恐惧的极致表现往往为暴怒是同一个道理,此时此刻,火焰,冰冷的火焰,正无情地在杨志血管中燃烧:什么都没有意义。什么都没用。什么都不值得。
没有任何人陪伴。没有任何朋友。没有得到救赎的方法,直到世界尽头,唯有孤独永恒,急切求死的绝望感。
同时也很担心自己的死亡在世上溅不起任何水花的虚无感,以及一种堪称阴暗的想用自暴自弃,自残自

的方式来报复社会,报复每一个曾经亏待过他的人的拧巴情绪,如同烧得通红的铁钳,正

待着他的灵魂,在他几近崩溃的精神世界烙烤出呛人的灰烟。
追上来了,真的被追上了…黄泥岗上放过他一马的敌人再次靠近,手持绳索,誓要将他扼死,他连站立都懒得了,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追求,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他的脑子简直就是一团浆糊。
杨志失魂落魄地坐在大殿台阶上,感到一阵眩晕…或者说,他希望自己还能眩晕,否则,他就不会如此冷漠地得出最终结论:还不如一死了之,忽然有脚步声传来,那步伐倒似踏清波,飘细雪一般。
他一听就知道是林黛玉来了,不多时,一个袅娜蹁跹的少女出现,果然步态似弱柳扶风。敌人一见林黛玉的身影,大惊,迅速溜走了。杨志明显感到那股即将扼死自己的沉重力量已经消失,他又回到了脚踏实地的现实。
这太神奇了…他想…一个女人的微笑就能

倒

地击倒求死的渴望,而那种求死的渴望,那些浑浊阴暗的心绪,就像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灵感一样。
一旦被打断就会登时消退,只余下茫然和空白,一瞬间,他度劫成功,获得了神明暂时的恩赐,可以预感到一部分未来。
如果没有这个女人,我会死的,他斩钉截铁地想。林黛玉笑道:“这么巧?没事来大殿走走,不曾想和大王在这里遇到。”杨志也纳罕她态度转变,心下大喜,忍不住想笑,却又想:明明是俺受了委屈,又没得到好处,凭什么笑?
况且俺当着她的面走人,正该在气头上,若是这样就好了,显得俺的脾气好没分量,教她觉得俺是好哄的,

后就随便开玩笑了,全不把俺的心事放在眼里!于是努力

下嘴角,还装晦气:“那你可以走了,这里没有你的鲁头领。”
黛玉拿扇子遮住下半张脸,

出一双珠光盈盈,大如牛眼的含

目来,又绕着他走了半圈,故作好奇模样,观察完了才道:“何必这么孩子气?”
杨志冷笑道:“你可得把话考虑清楚了,洒家比你大多少岁,又比你走过多少千难万难的路?俺若是个早成家了的,儿都和你一般大了!”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嗓门更大点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啊!”黛玉笑道:“既然这般大了,还要我来哄,岂不更羞?”杨志喝道:“谁要你哄来!”那黛玉转身就走。杨志又喝道:“谁要你走了!”
黛玉回头道:“这里没有鲁头领,我照你说的,走便是了。”他气得牙

,急得脑热:“行,行!你要呕死俺才满意!你别走了,也别管理由,总之得留下!”黛玉叹道:“唉!要是再来个头领,平衡一下就好了,你和鲁头领都是没长大的。”
杨志赶紧道:“别别别,不来不来,两个就够了。”黛玉道:“多来些,也多个

朋友的机会,偌大一个二龙山,只有鲁头领肯陪我。”
杨志睃了她一眼,颇不自在地转过脸去:“哼…只有他可以找你,洒家就不可以。”黛玉道:“怎么不可以了?你若真要来时,谁敢拦呢?反正我是不敢,就怕你的朴刀不长眼。”
杨志沉

片刻,又道:“你又不想见俺,俺去作甚?”黛玉笑道:“谁敢不想杨头领?”杨志终于笑了:“你当然敢了,你可是大哥的好妹妹,还有啥不敢的?”却想到:坏了,真成被她哄好的了,好没出息。
转念又想:算了,敌不过她说话好听,就这样吧。林黛玉笑道:“你们兄弟如此默契,如此有情义,我不敢轻易再点评了。
那边说‘你的杨头领’,这边说‘你的鲁头领’,原来你们想的都是一致的。”杨志一听,面

不

,冷笑道:“默契么?俺倒是觉得俺和他两个谁也看不上谁。”黛玉却

脸好奇,比嘴还大的眼睛不住眨动:“鲁头领那样大方,怎会轻视你?你如此偏见。”
杨志沉默半晌,好一会儿后,才不情不愿地开口:“俺和大哥相遇时你中暑气晕倒了,所以你不知道。洒家和他斗了一场,却没分出胜负。
俺是为了出气才和他斗的,却没得胜,略逊一筹,不仅没出气,反倒落个没脸。嗯…俺是有点介意这个。”林黛玉笑问:“你和他较劲到现在,就为了这个呀?”
杨志道:“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俺们武功上没分出胜负,就在其他上面较劲,只是你没发现罢了。”黛玉听了,牵过椅子坐下,摆出认真听教的模样,仰视着他:“什么有趣的,我正烦闷呢,快说来听听。”
杨志笑道:“俺报上官职,说是东京制使的便是,他回的什么?‘延安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鲁提辖’…”黛玉听了笑道:“原来如此,东京对延安,制使对提辖,还比你多了个老种经略相公帐前,真是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