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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后背一颤
 武松眼也不转地看她:“只有这里是香的。”林黛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急中生智,笑道:“又不着调了,这处是香的,水慢慢过去,后面的不也会变香么?你自己都懒了,这么几步不想走,还来督促我呢,把你嘴撕烂!”

 说着,两手去拧他的脸。武松任她拧成个大笑脸:“错了错了。”正嬉笑打闹时,忽然正道:“花猫脸。”林黛玉哎呀一声,转回身去照水面,果然脸颊上有一点灰,许是方才折腾时不经意蹭上的,连忙要沾水拭去。

 林黛玉弯下蹲,脚后跟稍稍踮起,左手温柔地放在贴合的腹部与大腿之间,右手探入水中。武松俯视着她,专心致志地打量着她的动作。五片指甲染成了大红色。这手就像一只优雅的火烈鸟,延颈秀项。

 正在游刃有余地游泳,他不明白,这种颜料是怎么染出来的,怎么恰好染出这般红的,又是如何固定上去的,如何做到分明沾水却丝毫不受影响的,那水分只能停在指甲的表面,不仅无法浸透它,反而让它倍增泽如玉的美感。

 这根本不像是指甲,更像是一名以身入局还全身而退的君子,他不明觉厉,隐约感到这里头藏着与男人天差地别的奥秘,不是他这等人可以参悟的。

 林黛玉轻轻拨水,再揩抹脸蛋,把这个动作重复三次,连鬓发都打,弯成一个小巧的云卷形状,哒哒地沾在脸颊两侧,她揩了几回,看了看水面上这张波光粼粼,模糊漾的面庞,只好扭动脖颈,仰视问道:“现在还脏吗?”

 一颗水珠滑过她的酒窝,从下巴处滴落下来了。武松面无表情地回答:“左边还有一点,”

 “那我再洗一洗吧,否则被别人看见就要闹笑话了,麻烦你等候。”说着,她又蹲得更矮了些。黛玉拉直脖颈,原本绉在一起的角自然垂下,右手从轻拨慢挑变成瓢舀状,掌心像一片柔软的盆地。

 而后,她把手从出,静待水面重又平静,自我端详,发现刚才揩脸时已经把妆容揩得半残不新了,不如直接洗个干净,于是把掌心里的溪水拍在面上匀净,仔细化开,把妆都卸了,整张脸上只剩下口红和眼角一点余留的红晕。

 她反复观看,又觉得太过明,需要稍微淡一些,才好配此时出水芙蓉的面庞,便继续用那盆地似的掌心舀水起来。

 张开嘴,用清凉干净的溪水慢慢洗刷脂,洗掉一层后再轻轻捂嘴,使清水浸过牙齿和舌苔,同时不让旁边的人看见。

 在几番洗脂漱口的过程中,她始终保持着平稳的呼吸,在膝头上方的脯缓慢地起伏着,红色的衣领和闪烁的波光在武松的视野中巧妙地衔接,都在静静地动,焕发着美人鱼鳞片一般的光辉。

 那只往来反复的手,又变成了一只孤标傲世的火烈鸟,伸着纤长优美的脖子嬉戏跳跃,为了不让水进喉咙里,她不时翕合瓣,如同一扇不断吐泥的贝壳,两片的嘴宛若柔美的水蛭环节。林黛玉身体不动,只是把眼睛向上翻,发现他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只能尴尬一笑,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怎么。

 可实际上,就在林黛玉的声音吹向他耳朵的那一瞬间,他觉得大地的蒸腾,泥土的焦味,光的闪烁,树林的挤,河的冲动,都一股脑儿地灌入到了他的耳道里去,就像各路妖魔被收入弥勒佛的人种袋一样顺理成章。

 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历史和名字,他尝试挪动脚步离开。世界静悄悄的。脚下的落叶是如此的滑。

 忽然,一阵喊声自后方传来:“不好了,打起来了!”***话说武松正自恍惚,不想后方传来喊叫声,不是别个,正是施恩,那施恩摇手跌脚地跑来,刚要说话,又跄一下,武松连忙扶他稳住:“恁么慌张?”

 施恩吐吐道:“大哥和二头领打起来了!小弟等人手不得,请兄长出手相助。”说罢,转面朝林黛玉点头:“姑娘好。”林黛玉唬慌了,忙跟着去,当下三人到了寺庙前,下了石阶,来到山脚酒店门前。

 众人都围着,七言八语的,闹得天翻地覆,隙间有两道隐隐来去纷的身影。施恩扯声叫道:“武都头来了,都聚着干什么?”这才慢慢让出一条路来。

 只见杨志和鲁智深两个默然对立,杨志左边脸上一溜浅刀痕,鲁智深臂膀上有伤。武松喝道:“别打了!”又扭头扫视人群,把众人都看得不敢抬头。

 武松也不说话,冷着眼瞪了一圈,才向鲁智深凑去,问道:“大哥如何不听我劝?”又看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因说道:“幸好没酿成大害,快回去处理伤势。”

 鲁智深也不回答,和武松两个走了。杨志目送他们离开,摸了摸左脸,看指尖有血,不免心里头冷哼一声,拿两指头着血渍,眼也不转地盯着。少顷才抬起头来,才发现林黛玉站得远远的,正望着这边。

 杨志只瞥了一下,闷声低头逃了。杨志回到禅房,胡乱在脸上抹了药,张牙舞爪地掀起被褥,咚的一声躺下去,双眼呆滞地盯着天花板,渐觉眼前模糊,心绪也慢慢飞远。

 发呆了半晌后,他才思考起来…杨家将后人竟然和一个五戒在身的和尚为了女人打架…当这个念头自脑海中浮现时,他又腾地一声坐起来。

 手指死死地捏住沿,发呆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情绪汹涌了,他打心眼里咒骂自己,正咒骂得起劲时,他无意间朝半敞的窗户望了一眼,发现一切都孤零零,冷清清的,就像没有人前来问候关心的他一样…她不来看看我吗?

 我毕竟是为了她受伤的好嘛…不对不对,这种想法显得好滑稽,好幼稚,我已经过了这种撒娇求爱的年纪了,该现实一点。

 不要说得好像是为了她的看望才去应战的,多没出息啊…可是,她真的不来看一看吗?唔…真他娘的晦气,烦死了…他远远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窗外,感到口闷得不过气,心里头总是空空的。

 “真是荒诞无稽,”他想“她凭什么要来看一个强犯啊?说不定还在憎恨…”四周似乎散发出一股闭的,霉烂的,陈腐的,臭的,不透风的,冷酷刺骨的味道,一股像是犄角旮旯中飞蚊蚋的人餐桌的味道。

 是那对和武松一起上山来的黑店夫妇身上的味道,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或许是因为此时他在气头上,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内心深处对山上其他人划分界限,无法苟同的想法暴出来了吧。

 也对,我怎么能幻想她原谅我,她本来是待字闺中的好年纪,如果没有我,说不定直到今天都只见过父亲和叔叔两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有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的闺阁千金愿意嫁给落魄的罪犯,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他觉得全身疲软无力,脊背似有千斤重,硬如铁板,根本无法软下来,他想重新躺回去,却无法做到。

 忽然一个想法掠过,他后背一颤,像铁板在掉入玻璃后,在与玻璃残余气体的厮磨中鼓出一排又一排的气泡疙瘩…她…她刚才那个眼神,是不是看到我受伤出糗后很庆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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