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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黛玉渐渐站立
 想想那个青面兽杨志,虽然秉古怪,为人不够利,但洒家还是略能领会他的烦恼,每当夜深人静时,他也会怀念过去殿司制使官的生活,望着月亮,默叹大丈夫沦落至此无出头之吧?

 若是本身平庸,从未有过期许,那倒罢了,若是曾拥有能力,却不得不泯然众人,那种落差感才叫痛苦。

 但他比俺幸运…鲁智深又想到…像他那样面晦气,不懂怜香惜玉的人,却能在人生中最看不着希望的节点处遇到恁么个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的神仙妹妹。

 平心而论,俺虽然急暴躁,却从不迁怒女人,他杨志是个江湖皆知的野兽,谁没听说过他在押运生辰纲时一路又打又骂,还拿藤条人?恁么个霸道野蛮的青面兽旁边站个纤弱娇美的天仙,实是命运对天仙的刻薄。

 正经军官出身的男人都想娶个出身背景好的淑女,若那妹妹是个平凡家世的女子倒也罢了,他若还持有军官身份,一路建功立业,肯定能配得上她。要被种师道父子知道了,他们两个不太通窍,可能还会指责妾低,连累门风,让种家跟着丢脸。

 虽然世人多以为云天彪那厮才是种师道最得意的弟子,实则他鲁智深的本领也没差什么。若是能如此容易娶,他也就不至于半夜想起来还鸣不平了,偏生那妹妹是个身份高贵,甚至可说是高不可攀的名门千金,清白家底的大家闺秀。

 若是个鲁尖辣的泼妇倒也罢了,再好看的皮囊,下面有个毒肤浅的灵魂,终究是恶俗之,可她偏生是个善良大方的女人,是个芙蓉似的好姑娘,浪漫情调,高尚优雅,聪慧美丽,还是个不乏幽默感的有趣姑娘,一个伶牙俐齿,爱说逗人欢喜的俏皮话的年轻姑娘,一个能在你最低落最颓靡时让你破涕为笑,重拾生活热情的娇俏可爱的姑娘,一个懂得在最糙的环境中妆饰自己,妆点生活的红滴滴的姑娘,一个博览群书,肚子文章,机灵窍的有才华的姑娘。

 恁地一个找不出缺点的好妹妹,是他以前想都不曾想的。若他还在种师道处做事,此时就差不多该成家立业了,他们这类武夫很难找到子,林教头也是三十好几了才娶,哪怕让他以现在的岁数开始追求林妹妹。

 其实也是能鼓起勇气的。要是没见过林黛玉,那便罢了,可既然已经见过世上有这等真善美的女子,再看别的,未免就弱了太多。

 自古英雄爱美人,如果不以她这样的妹妹为梦想,也就算不得伟英雄,大丈夫了。连那汉寿亭侯关羽,也偷偷梦想着秦宜禄的老婆。关羽是人,俺也是,关羽可以,俺这么想也没有错。

 如今,偏偏有个杨志横在林妹妹前面,他的良知说:哪怕与杨志不够情深厚,也不能干那害义气的行径!

 可他的情感又说:杨志不是靠正道抢到她的,既然他不讲规则,我又何必!为此,他总是苦苦徘徊,时而隐忍,时而急切,然而。

 每当他快要触碰到急切之后的最后一扇薄窗时,良知便会带着一股心酸重又涌来,并带来一个让他抓狂的问题:好,现在你也这么做了,那么,你和杨志的区别在哪里?

 你有脸看不起他吗?他总被这些问题敲打得无处遁形,只能偷偷地望着她的背影,乖乖收手。没有红颜知己,没有佳人知音,命中注定是孤星,那又如何?藏在心底就够了,什么都不必多说。

 智真长老认为我后必能修成正果,如今看来,克制爱正是修行路上的一环,一定要过去,否则如何对得起智真长老的教诲之恩?我只是做了一场美梦,只能在梦里和她房,我只是被梦中的美好所惑了。

 或许是回想得太远太多,鲁智深睡在宝珠寺的禅上渐渐步入梦乡,竟回到了当年在五台山的生活。这当口,智真长老那悠悠的声音响彻耳边:“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

 鲁智深好想接话:六不要讲五戒,那是,他寻遍了寺院,没找到智真长老,倒引来两个门子的白眼:“你这畜生上回吃醉了,闹得好大事,长老近有事外出,回来一定收拾你!”

 他要出去走走,一个秉温善的和尚说道:“智深,收心罢!”他果断说:“不。”当他如往年一般散步于五台山周围时,却听见了女人声,那声音是十分娇弱的,他下意识以为又是哪个和尚在偷,本不愿多管,但仔细听听,分明是女人在喊救命,他怒从心头起,提着禅杖便要冲去。拨开丛林。

 只见一个孕妇脸痛苦地躺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挣扎,她恳求道:“请您想想办法吧,不要让孩子生下来就失去母亲啊!”鲁智深很想保护她和腹中孩子,可目前的状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这双拳头再怎么神乎其神,也无法做到帮助濒死的孕妇完成分娩。

 他急着带人去寺里求助,却为时已晚。孕妇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孩子的名字叫林黛玉,请你保护好她。”显然,他没能保护好黛玉的母亲,让黛玉成为了孤女。

 死亡的风暴降临在这场梦中,母亲努力地护住胎里的女孩,渴望征服这场风暴,却没能如愿。

 母亲的双腿孤独地在空中分开,就像此时的林黛玉正孤零零地从崎岖的生命纽带上坠落,她置身于污绿色的腐败气体中,在疯狂滋长繁殖的细菌之海里无助地漂游,还未来得及缓过神,又被腹腔内挤出来的大片心血所淹没。

 她就像是被阿拉努斯…德…英苏利斯所描述的圆球所裹挟着,疼痛如球心,解如圆周,球心无处不在,圆周无迹可寻,她拼上一切,终于和子一起落,然而,当她被光线所引导,迫切地睁开眼时。

 看到的却是更为恐怖的东西,正如维吉尔引导但丁所游历的不是天堂,而是地狱。母亲浮肿的尸体紧挨着她,无法挪移,她发出了第一声啼哭。鲁智深一直在安慰她,她却哭得更难过了。

 她没有襁褓,就这么以最脆弱的婴儿姿态在地上爬行,不断痛哭,她像一只孤单的蜉蝣生物在水藻似的月光里,在肺痨病般的夜晚中浑浑噩噩地潜游,游到世界的尽头。鲁智深想:俺答应了她的母亲,要保护好她。于是跟了上去。

 他走到了一棵光秃的高大白杨树的投影下,干净的地面清楚地映出了所有枝枝桠桠的线条与形状,邻近的寺庙顶上铺了月光。

 刹那间,杨树的投影,纷繁的枝桠,月光的屋顶,都成了一个个类似的人影形状,并慢慢充实丰起来,变为完整的人体,原来是他的好兄弟杨志。

 他们陷入了一个约上千个杨志组成的包围圈里,人群排列成一片连绵的黑墙,此时此刻,黛玉也渐渐站立,从婴儿的形态迅速生长,直至与十五岁的模样重合,她从无尽的模糊与朦胧中颖而出,就像是波斯人表明神道时所描述的众鸟之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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